张若虚望着那白衣女子和魏荆天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神色变得凝重。
崔相龙两指夹着一枚两寸余长,状如弯月的暗器走上前来,说道:“道长,请看。”
张若虚接过,只见那暗器薄如蝉翼,边缘锋利无比,上面镌刻着“冷月”两个小字,禁不住念出声来。
陆同章又拿来两枚小小的五角暗器给他看,也是同样材质,同样的锋利,上面刻的字是“寒星”。
张若虚口中念道:“冷月、寒星!莫非是······”他微微一惊。
三人异口同声说道:“冷月山庄、寒星阁!”
“噢?”崔相鳌、王江龙和几个年长的人都闻言一惊,忍不住出声重复。
人群中有人问道:“冷月山庄是什么门派?怎么没听说过?寒星阁又是什么东西?是一座楼吗?”
又有人说道:“她救走了那老贼,肯定是邪魔妖派。她奶奶的!这东西削去了我半边耳朵,若以后让我遇到,定削她一对。唉吆······她奶奶的!”
有人又问道:“张道长、陆捕头您二位可知道这冷月山庄是什么来头?所在何地?”
众人立时询问:“是啊!冷月山庄、寒星阁鲜有而闻,是什么路数?”
张若虚说道:“冷月山庄的庄主独孤冷月貌美冷傲,武功极高,门下弟子也都是才貌双全的绝色女子,二十多年前曾在江湖上掀起不小的风波。近二十年来很少再听到冷月山庄的传闻,不知今日为何会突然现身救走魏荆天?我见那女子容貌不过二十多岁的年龄,想必是独孤冷月的弟子,武功竟如此了得,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可是冷月山庄绝迹江湖二十余年,为什么又突然现身,不惜得罪天下英雄来救魏荆天呢?”他叹气摇头,深感忧虑。
崔相龙和陆同章也叹气摇头。
崔相鳌突然剑指刚刚在地上爬起的林天鸿,恨恨说道:“都怪这小子,否则我早一剑把老贼杀了,又怎会被她冷月山庄给救走?”
他一番苦心筹划,死伤了众多属下,自己兄弟二人也差点丧命,总算挨到了陆同章到来将魏荆天困住。明明只要自己一剑斩下,便可大功告成,却让林天鸿生生一撞而前功尽弃,计划落空,丢掉的颜面恐再也无法挽回了。他怎能不恼怒?总算碍于张若虚在前,他没有再立时动手。又说道:“老贼既然逃了,一时便罢。但他拜老贼为师,隐藏在我府中,上瞒下欺,到底是何居心?快交代明白,若有一句不实,道长你也别护着他,我定要杀了他才算。”
群雄之中,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林天鸿,更不知道他与崔府有何关系?对他救了崔楚楚,却顶撞崔相鳌又救魏荆天的举动感到很是不解。虽怨仇未能得偿,也有些恼火,但心知有张若虚和陆同章在,也不能怎么着他。都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与崔相龙、张若虚、陆同章等人打个招呼,连崔相鳌精心准备的庆寿、庆功大宴也不参加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崔相龙扫望满院死伤狼藉,心中痛惜,叹气一声,请张若虚和陆同章等人入浩然堂说话。
崔府管家忙安排人手包扎看护伤者,收放尸首,打扫院子。
丫头进出献茶,俱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崔相龙平复心潮,向陆同章行礼说道:“今日若非陆捕头及时赶来相助,我府中将一败涂地,后果不堪设想。多谢,多谢!请用茶。”
陆同章说道:“崔庄主不必言谢,魏荆天是我汶上县衙通缉的要犯,陆某擒他是职责所在。却不料杀出了个冷月山庄,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崔相鳌说道:“陆捕头阵法精妙,人所共见,都怪林天鸿那小子捣乱。”他隐忍的怒火再度点燃,大声喝道:“林天鸿,你说个明白,为何捣乱?你到底有何居心?”
崔相龙得知林天鸿因救崔楚楚受伤,心中感念,责怪之意便消减了几分,见崔相鳌如此怒气勃发,便说道:“事已至此,二弟何必动怒?坐下来听他说就是了。”
崔相鳌气鼓鼓地坐下,双目圆睁,瞪视着林天鸿。
张若虚叹息一声,微微一笑,掩饰尴尬气氛,对林天鸿说道:“是不是魏荆天逼你拜他为师的?他还要逼你加害崔成是不是?你不用怕,魏荆天逃跑了,再也不敢来了,你如实回答就是。”
林天鸿心知张若虚刻意袒护自己,要把错都推到魏荆天身上,但事实就是事实,绝不能再往魏荆天身上泼脏水。他脱口说道:“魏老前辈是想收我为徒,也教了我很多武功,可是我并没有拜他为师,他也没逼我去害崔成。他来到府上藏身只为养伤,后来看我被崔成留下练功了,便多住了些日子,但他绝无相害府上之心,是因为察觉到二老爷要为难他,所以他才狂性大发,以至于有今日一战。”言语恳切,说的斩钉截铁,眼睛盯着崔相鳌,似有怨意。
“噢!”崔成恍然大悟,对林天鸿说道:“难怪你妙招层出不穷,原来是那老鬼作怪。不过,那老鬼的法门确有独到之处,这些时日我也很多些领悟。”
崔相鳌面上窘迫,心中更是愤恨,听到崔成竟称赞魏荆天有独到之处,立时又恼了。对崔成说道:“你懂得什么?魏老贼有什么独到之处?他全是些邪恶阴险的歹毒武功,一向为我们正派人士所不齿,你们学了也要设法忘记,以免坠入了魔道。”他还是气愤不过,又转头对林天鸿喝道:“你若心中没鬼,为何不道出真名实姓?若说我们都是外人,那么张道长可是你熟识的,为了寻你下落,道长辗转奔波了千里。当日道长在府上逗留,你便在门外,怎不现身相认?可见你心中邪恶。”
“这······这······”当日为求权宜,林天鸿躲避不见张若虚,心中一直惭愧,此时被崔相鳌当着张若虚的面问起,更感窘迫,竟不知如何回答。心知不分说明白,二老爷必定不依,便是于张道长面上也过不去,这可太辜负了他的一片惜护之心。当下静下心来,一一分说清楚:魏荆天如何带他躲避追杀、如何许诺自己不再用毒、如何躲入这府中、如何指点自己与崔成对招练功、自己为何避见张若虚、魏荆天又如何赌气不走······
他本就心智聪慧,口齿伶俐,将自己对魏荆天难以仇视又不能感念的纠结心绪遮掩而过。又说道:“我自幼受父亲教诲,做人要光明磊落,恩怨分明。魏老前辈虽掳了我来,却并没有害我,反而教了我好些武功,还说与我很多道理,这不能不算恩惠。他有什么大恶我不知道,但凭他这般待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丧命而袖手旁观,所以冲撞了二老爷。”
崔相龙闻言,叹息一声,说道:“到真是我们疑心了,白白损伤了这许多人命。哼!他虽无害我府之意,但如此鬼祟戏弄于我,也是可恨。”
崔相鳌想起被林天鸿撞翻在地的狼狈情形,心中更怒,盯着林天鸿说道:“好个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哼!我府上待你不薄,可也算得恩惠,成儿拿你当兄弟看待,不可谓不义,魏老贼杀伤了我府中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眼睁睁看着,袖手旁观了?老贼自是可恨,你也可恶之极。”他一怔,忽然想起当时林天鸿被擒在厢房,并不在场,便狠狠地拍了一掌椅子,不再说话。不过,他理亏了,心却不觉惭愧,依然恶狠狠地盯着林天鸿。
林天鸿想起方才那尸横血流的情景,兀自心惊肉跳,害怕不已,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急的要流下泪来,说道:“若是我在场,也定要阻止他杀人的。”忽然又想到:“即便我在场又如何能阻止的了?他和崔老爷结下这等血海深仇,竟被我搅的不得报偿了,这可如何了事?唉!可即便如此,我能忍心看着他死于二老爷剑下吗?不!就算再有一次,我还是要救他。”言念至此,他抬头说道:“事情我已经做下了,也不知是对是错,我却并不后悔,二老爷要是气不过,便一剑杀了我吧。”
“你······你······”崔相鳌怒不可遏,喝道:“杀你十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还不思悔过?好!我便一掌毙了你。”他一步跨过,举掌便拍。
众人齐声惊呼,抢上前去。
张若虚和陆同章同时抬起手臂护在了林天鸿头上,说道:“二庄主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他是受了魏荆天的蛊惑,一时转不过弯来,慢慢教他悔改便是。”
崔相龙也说道:“二弟,事已至此,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还是将他交于道长带去吧。”他转头又对崔成说道:“成儿,还不快送林公子回房歇息,包扎伤口。”
崔成心知再呆下去只会惹二叔恼火,答应了一声,忙扶着林天鸿去了。
众人经了一场恶战,又谈论了许久,天已近晚,崔相鳌便命整宴上席。本来准备了近百桌的宴席,如今只剩了崔府的残兵败将和张若虚和陆同章等人,菜色可不紧巴了,剩之多矣!
及至开席,崔相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不得不消散了怒火,倒开始后悔先时鲁莽冲动,有失风范了。一入席,他便抱拳说道:“张道长、陆捕头,刚才在下因痛惜死伤的家勇,言行冲动,险些伤了那孩子,实在不该,二位见笑了!再见到林方兄弟时,请代传问候。”
张若虚说道:“二庄主言重了,怜惜人命之心人皆有之,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伤怀,日后再找他报仇不迟。”
陆同章也说道:“日后二庄主若得到魏荆天音讯,定要再知会于我,我是当仁不让,勇为人先。林方兄弟因我受伤,护送他的公子回家是我义不容辞的,庄主的问候我和张道长定会带到。”
酒话无多,众人皆已现疲惫之态,崔相龙便命人领入客房休息。
张若虚正准备运功调息,忽然听到有人叩门,崔相龙在门外说道:“道长请开门,我有事叨扰片刻。”
张若虚起身打开了门,崔相龙坐在桌前,叹气一声,也不言语。
张若虚说道:“庄主与贫道是多年知交,有话直说便是,何必长吁短叹?”
崔相龙说道:“此事说来惭愧!我兄弟二人承祖基父业,苦拼了多年方有今日所成,也算是不辱列祖列宗。只是于子女教导上却甚不得法,以至于成儿顽劣恣性,难以管束,他又因在家有祖母、娘亲惜护,更不肯下功夫读书练功。今日一战,我府中元气大伤,以后我更不得时间全力督教他了。我兄弟二人膝下又只有成儿一个男丁,偌大的家业将来还要靠他继承,我真是放心不下啊!若蒙道长不弃,请收入门下做个俗家弟子,代为教诲管束,也好让他多学些做人、行事的道理,学些名门高派的正宗武学。望道长成全。”他站起来,抱拳便要躬身。
张若虚忙抬手托住他,说道:“庄主何必多礼?这是壮大我泰山门庭的好事,我岂能不答应?我的武功未必比你高明,既然你心疼儿子,舍不得打骂,那便由我来做严师,你放心做慈父就是了。”
崔相龙见张若虚如此爽快的答应了,连连称谢,稍留了片刻便告辞回房了。
第二日,众人用过早饭,便在浩然堂用茶,等待崔成收拾行装与奶奶、母亲道别。
忽然有人回禀:“汶上县衙有快马急信呈陆大人。”
“噢!”陆同章说道:“快快领进。”他自己又匆匆迎了出去。刚到院门口,恰遇送信之人,他接过书信一看,神色变得凝重,显然是事态紧急。他也不及回到厅上,站在院中高声说道:“本想与道长同行,如今不能了,有紧急公务,我要先告辞了。”
张若虚、崔相龙等人走出来时,见他已经匆匆去了,心知他身在公门,身不由己,也不以为意,暗道:“难道又有什么大案发生不成?”
崔成第一次出门远行,与奶奶、母亲悲戚不舍得情状大不相同,又因是要拜入侠冠九州的泰山派,他兴奋雀跃。好不耐烦地安慰宽怀了一番,便拎起包裹跑了回来。
崔相龙和崔相鳌带了一群家丁佣人送张若虚一行人至庄外,道声“保重”,一行人便欲赶路。
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道:“喂!请稍等会儿!”崔楚楚急急追了过来,四五个丫头在后面揪衣提裙,彩云飘飘,紧紧追随。
崔楚楚径直跑到林天鸿面前,腮泛红霞,软喘着娇息说道:“把你那笛子拿过来。”她张开紧紧攥着的手,手里是一个鲜红夺目的梅花式坠络。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说道:“你笛子上的那个弄脏了,换上这个新的,增点颜色。”
林天鸿一犹豫,从腰间抽出一半的笛子又插了回去,说道:“不用了,我洗洗就好。大小姐这个我先收着,再配别的吧!多谢大小姐,这坠子真漂亮!”他伸手便要去拿那坠子。
崔楚楚却猛地缩回手去,双眉一挑,面上红云更盛,拢起一层薄怒,说道:“不用就算了!不过是见你那笛子又黑又丑,想妆扮一下,我稀罕吗?”她眼中汪起了清露,似乎要夺眶而出,猛地转身跑了回去。
看到了崔楚楚抬手拭面,看到了她脚步变得跌撞,他摇头叹息,不知所措。
崔成走过来说道:“林大哥,姐姐就这个样子,一句好,两句歹的,一会儿就没事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林天鸿轻轻点头,也不说话,在后面跟着赶路。
林天鸿腹间有伤,夏克谨等四人也元气未复,七人一路向东行来,倒也不太匆忙。崔成对沿路的风景事物大感有趣,看到农家割谷打豆他觉得新奇,遇到牧童扬鞭赶羊,他也忍不住跑过去夺过鞭子吆喝一番。其余几人自是见惯不怪,却被崔成逗得忍俊不禁。张若虚则非止一次地向林天鸿讲述为人、处事、行侠之大义。林天鸿恭敬受教,对张若虚虔诚钦佩。
几近傍晚,七人来到济宁府城内,便投店住下,待明日一早搭船去林家村。用过晚饭,崔成嫌在客房无聊,向张若虚说出去转转,即刻即回,拉着林天鸿便跑出了客栈。
此时刚过中秋佳节,城内依旧热闹,红灯高挂,间映着万家灯火,运河上渔火闪烁,商船上灯火通明,沿岸兀自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好一派繁荣隆盛之象。
崔成乐的手舞足蹈,林天鸿也颇有兴致,二人走走停停,沿街观玩。
走到一条街巷尽头,见到转弯处堆立着一捆捆竹竿,粗细不一,参差不齐。崔成说道:“莫不是到了竹竿巷?上次冯叔叔带给我的鸟笼、折扇便说是在此买的,很是精巧。咱们过去看看。”说着,他当先走去。
转过墙角,只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巷子,堆着立着的竹竿、竹器,密密麻麻,何止千万。两旁是脊檐相连,明柱抱厦的商铺,挂满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器。虽是夜晚,亦有不少百姓、客商赏玩光顾,做工的匠人砍、削、劈、拉、编织不等,忙的不亦乐乎。
沿街摆放的器具各式各样,数不胜数。有黄竹做成的笔杆、烟杆,上面雕纹镌花,勾勒出各种纹饰;有大小不一或方或圆的虫、鸟笼子,俱是新奇美观,做工精细;更有数不清的筐、篮、筛、笼、筢、笠、帚、梯各式农具;还有床、椅、凳、轿等起居物件,精巧大方,同适雅俗。
二人拨弄赏玩,侃侃而谈,忘了时间长短,各自淘买了些精巧竹货。
林天鸿肩上扛着一把伞,竹架作骨,苏州纱绸作面,上面的漆笔图案是“西湖塔影”。他左手中拿的是麻绳捆在一起的两把折扇,扇面是水墨丹青的“运河月夜图”,画中一轮满月映起粼粼波光;柳枝、苇叶似乎在迎风而舞;两叶扁舟泛在河面,人物举止可见毫发。
崔成则是左手提着一个精致的鸟笼,右手拿着一管长长的竹笛,竹兰彩绘,色泽光鲜,显是费了匠人不少功夫。他买时曾笑道:“你有笛子,我也弄支玩玩,虽不比你的贵重,这样式可比你的入眼多了。”
当时林天鸿一笑点头,虽不答言,心中却觉得且不说笛子贵重与否,只凭寄托的情意,他那笛子绝不能和自己的相提并论。
这时路上的人渐渐少了,两边的店铺都开始收摊准备打烊,匠人伙计们把轻巧贵重的竹器搬进铺子,不便收动的竹器就拉开篷布遮盖起来。
二人觉的时间的确有些晚了,准备寻路返回。
忽然,他们听到远处房顶上传来兵刃相撞的打斗声。抬头望去,只见无数靠墙而立的大竹竿铺天盖地地倒落下来,店铺的伙计们纷纷掩头躲避,又哪能全然躲得开?十几人被砸在地上,连滚带爬,呼喝不已。
一条灰色的人影从房顶上跳下,转眼间便奔到二人身前,顺手抄起地上的篷布一角,撒网般甩开,向追上来的一名白衣女子罩下,又飞奔而去。
林天鸿忙拉崔成向廊下退去,只听嚯嚯啦啦一阵乱响,篷布被斩的四分五裂。那白衣女子挥舞着长剑冲了出来,寒光闪过,崔成手中的鸟笼立时支离破碎,成了烂柴火,所幸他收臂甚快,未曾伤到手指,却是受惊不小。
那女子毁坏了别人的东西,似乎觉得心安理得,连停也没停,便向那灰衣人追去。
崔成何曾如此被人冲撞得罪过?他人称“小霸王”,脾气自是非同一般,如何受的了这晦气?他大喝道:“他奶奶的!哪里来的野婆娘撒野?”从身边抓过一根丈余长的竹竿向那女子投去。
他只是气愤不过,并没有伤人之心,不料,气急之下,力道奇大,竟也有了十分的准头。手臂粗细的竹竿破风而去,重重击在了那女子后心。那女子哀鸣一声,狂喷鲜血,扑倒在地。
那灰衣人竟以为是他二人有意出手相助,一惊大喜,说道:“多谢英雄,再会!”他飞身去了。
灰衣人的这句话令崔成一愣,也令又追上来的两名白衣女子一愣。林天鸿更是一愣,忙说道:“误会!误会!”他拉着崔成便跑。
那两个女子飞身挡住了前路,一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是神农帮的?”
林天鸿说道:“什么帮?噢!不是,不是,我们什么帮也不是,我们谁也不帮,我们······哎·······”
那两个女子以为林天鸿在轻蔑奚落,立时火了,不待他话说完,便挥剑刺了过来。
林天鸿、崔成忙举起手中的竹器招架。
长剑锋利,来势凶猛,细小的竹器哪能招架得住?“唰唰”两声,尽被削断。二人忙向后急跃,将手中的残段向那两个女子投去。格挡、后跃、投掷残段,他们竟是同施齐为,惊人的一致,犹如事先约定一般。不过,这次有心伤敌,却投之未中。两个女子同时向两侧歪头躲过了他们砸来的竹段,又齐齐举剑追来。
他们转身拔腿就跑,也顾不得方向去路了,随手将两旁靠在墙上的竹竿拨倒,又是一幕幕铺天盖地的竹幕砸将下来,引发了一大阵混乱。
他们一边奔逃,一边将店铺前的竹筐、竹篮、竹凳、竹椅、虫鸟笼子······手拿脚踢,向后砸个不停,阻挠了敌人的追击,砸中了店铺伙计,也招惹来店铺老板的斥骂。
那两个女子挥剑斩削,左躲右避,忙乱个不停,更加恼怒,穷追不舍。
两人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块篷布散在地上,对望一笑,心领神会,□□跑过,各抓住篷布一角,扯将起来,回身向那两名女子兜头盖去。崔成又忙不迭地抓起竹器向上砸。
只见稀里哗啦,噼噼啪啪一阵大乱,刀光剑影中布条翻飞,竹屑四溅,那两个女子挥舞着剑冲了出来。一个肩上、头上搭着篷布碎条,迎风招展;一个发髻上扣着半边鸟笼,狼狈与滑稽并现。
崔成忍不住拍手大笑。林天鸿急忙提醒:“笑什么笑?快跑啊!”二人又拼命地回跑起来。
那两个女子羞极、怒极,如疯癫的妇人般追来,像是怕他们故伎重施,也不敢十分逼近,直把剑舞的光影一团,破风飕飕有声。
先时被崔成击伤的那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林天鸿和崔成正好跑了过来,喊道:“让开!”
那女子忙又扑倒,去摸地上的宝剑。却不料二人来的如此之快,她被崔成的一只大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手上,痛得哎呦一声。
崔成对第二次对那女子的伤害感到抱歉,回头说道:“不好意思啊!”
跑着跑着,道尽路绝,眼前一片波光水影,他二人已跑到运河岸边。崔成收势不住,一个趔趄便要向河中栽去,好在林天鸿眼疾手快,扯住衣裳把他拽住。
追来的那两个女子见路尽临河,也刹住了身势喘口气,然后冷笑着逼上来。
林天鸿和崔成四面扫望,前有咬牙切齿的敌人,后面是波光粼粼的运河,左右都是关门闭户的店铺,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慌了神。
忽然发现左侧有通下河的石阶,匆匆跑了过去,下了石阶,再向左,竟有个竹木搭建的小码头。码头前是并排靠拢的一排排竹筏,全是由几丈长的通天大竹捆扎而成,上面堆积着黄竹、毛竹等竹料。二人便跳上竹筏向前跑去。
林天鸿在河边长大,游惯了水,坐惯了船,落脚筏上,如履平地,奔跑起来不逊于旱路。崔成却不行了,他以前见过的最大水面,便是园子里浅不过膝的水塘,戏水的最大水面也就是竹木合制的澡盆。那澡盆很大,可供双人同浴,林天鸿也曾用那澡盆洗过澡。崔成在起伏晃荡的竹筏上奔跑,一步三摇,如同醉酒。他又身大体重,这引以为傲的强壮优势立时成了他的累赘。林天鸿连拉带拽地拖着他急于奔命,不时将筏上的竹竿胡乱向后掷出。竹竿细长掠风,投掷之下如长矛利箭,哨音嘶鸣,骇人心魄。
那两个女子虽身姿灵巧,却也不敢大意,躲躲闪闪,不停用剑拨挡,呼喝叫嚣着追来。
在不停地投掷竹竿下,二人的危急有所缓和,刚要舒一口气,却发现筏绝路已尽,不由得心中叫苦。林天鸿自是可以一头扎进河里潜逃,但崔成不会游水,跳河逃生等于自溺寻死。他可不敢把崔成笨重的身体拖入河中,呛水的滋味比刀斩剑刺还要痛苦。
前无去路,后有强敌,这可如何是好?林天鸿抽出腰间的玄铁乌笛,崔成抄起了一根长竹竿。二人把心一横,面容悲壮,迎风傲立筏头,准备奋力一搏,杀出一条血路。虽知希望渺茫,但总胜于束手待毙。
不屑的冷笑声划破星空,两个女子追至前来。
一人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反抗?真是不自量力。”
另一人面如寒霜,又冷又艳,唇齿间蹦出生硬的一个字“杀!”
只见二人足尖齐点,身轻如燕,纵身跃起丈余高,空中一个华丽的亮式,长剑破风刺来。
林天鸿和崔成向前冲出了两步,准备应战。忽然,听到有破空的唿哨之声传来,两根长长的竹竿撞向那两个女子的长剑。
剑光晃动,发出呜吟之声,两个女子在空中折身落下。有一人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入河中。二人转身去看,举剑护在胸前,长剑已是颤颤而抖,拿捏的不太稳当。
此时一条灰影疾驰而至,横剑挡在林天鸿和崔成之前。
林天鸿和崔成惊喜喊道:“王大哥!”
来人正是泰山派王克勉。
张若虚见林天鸿、崔成久出未归,担心他们顽皮惹事,便命王克勉出来寻找。王克勉找了几条街巷,都不见二人踪影,待到竹竿巷时见到满巷子的狼藉,很是一惊,询问了店铺里的伙计,急忙赶来。远远看到水光月影中有两个女子突下杀手,便拿起两根竹竿运力掷了过来,救下了危急。
王克勉对林天鸿和崔成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对那两个女子说道:“不知这两个小兄弟如何得罪了二位姑娘,还望看在下薄面,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说着,他收剑,抱拳拱手。
一个女子举剑一指问道:“你是何人?凭什么让我们放过他们?”
王克勉见她二人身着白衣,头顶莲花冠饰,眉心刺就胭脂一点红,心中一怔,暗暗猜测她们的身份。
另一个女子见他不说话,说道:“你既然要兜揽此事,不妨留下高姓大名。哼!即便你不说,我们定也能查的到,若是怕了,趁早走开,别多管闲事。”
王克勉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泰山王克勉,无意与二位为敌,请不要误会。这两个小兄弟是和在下结伴而来,年少不懂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在下在此赔不是了。”
那女子一怔,心中暗道:“果真是泰山派的!这牛鼻子武功不弱,恐非我二人能敌。”
她正想着计较,只听同伴喝道:“泰山派那又如何?有意为敌也罢,无意为敌也罢,只要妨碍我们行事,照杀不误!”
她忙抬手一拦,轻轻摇头说道:“别轻举妄动。”又对王克勉说道:“你泰山派既然插手了,自会有我教中好手去找你们理论。”二人恨恨地转身飞掠而去。
到了岸上与那个受伤的倒霉女子交谈了几句,向河中望了一眼,相扶走了。
王克勉说道:“好险!我功力未曾复原,未必是她二人对手,刚才投竹竿已是用了全力。若不是狐假虎威报出师门威名,只怕她们不会不战而退。哎!你们两个怎么会惹上她们?”光影闪烁中,他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崔成刚想细说原委,林天鸿突然哼唧一声,手捂向腹上伤口。伤口迸裂,又流出血来。王克勉忙抱起他向岸上奔去。崔成晃晃悠悠,磕磕绊绊地紧紧跟随。
林天鸿并无大碍,回到客栈,敷了七厘散,重新包扎了便去睡了。王克勉和崔成向张若虚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张若虚神情严肃,良久沉思不语。
夏克谨说道:“师父,白莲教真如传闻的那样难缠吗?崔师弟只是误伤了他们一人,也不算是结下什么仇怨,师父不必忧虑。”
崔成问道:“白莲教是什么门派?很可怕吗?”
张若虚说道:“白莲教创教有数百年了,源于佛教净土宗,教众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有很多江湖帮派依附,甚至许多朝廷官员和军营士兵也是白莲教的信徒。这些年在江湖上广收门徒,更是兴旺了。他们分为大乘、混元、收元等很多支派。各支派都行事诡异,善恶无常,实不逊于当年的冷月山庄,江湖各派都不愿招惹他们。此事虽出于误会,只怕她们不会善罢甘休。”见弟子们都面露愁色,张若虚又安慰道:“大家也不用太过紧张,晚上机警点便是。”
余人点头答是,各自回房。
唯恐师父受到惊扰,夏克谨和王克勉在房中打了地铺守护,俱是衣不解带,兵刃挨身。
街上响过三更鼓声,张若虚还在闭目打坐。映在窗纸上的月光中有人影一飘而过,他立时睁开了眼睛。紧接着,房顶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响,夏克谨和王克勉翻身而起,拔剑出鞘。虽是惊醒,却不慌乱,见师父安坐无恙,便打开门窗,折身上房。只见月光下两个身影飞掠而去,苗条婀娜,身法轻灵矫健,来人是轻功不弱的女子。
另一间房中的徐克行和刘克言也跃上了房顶,见人已远去,便对在下面张望的崔成说道:“没事了,回去睡吧。”
四人跳下回房,一夜再无异常。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32_32655/c949791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