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运河奇侠传 > 第35章 潜龙出水是吉日 飞花絮雨遇高人

斗转星移,又过三个多月,时已近年底。好一场大雪飘飞而下,天下万物尽皆为其覆盖,天地圣洁白茫茫一片。

    时间冲淡了悲哀伤痛,思念忧愁却久絮不退,反而更甚,愁在心间,显在脸上。

    林天鸿一身单衣,神情憔悴,□□的身子僵立在雪中,远远望着矮墙院内熟悉温馨的一切:大枣树怪枝嶙峋,覆盖上雪后像是才华横溢的儒者,更像披甲戴盔的威武将士;石榴树与之相比可逊色多了,它披霜挂雪后像不堪重负的疯子;屋檐下垂挂着一排坚硬锋利的冰凌,那是往年被自己兄妹当作练牙口的美味;房顶上麻雀嬉闹个不停,那也是往年被自己兄妹用簸箩捕捉来打牙祭的野味;猪在圈里哼哼拱雪;鸡在雪地上打着哆嗦散步;父母在铲雪扫院子,这本是当年自己兄妹做惯了的事;妹妹林霁遥和郑婉君笑逐颜开,正在团雪堆雪人,这也是当年一起玩的游戏······

    望着家中的一片祥和,林天鸿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要现身相见,并参与其中。默立了许久,他脸上绽开了雪后初晴般的温暖笑容,心道:“家中安好,我还是别去惊扰了。”于是,转身离去。

    然而,远远看到的只是笑脸,却看不到笑脸下隐藏在心底的忧伤。

    在雪人即将完成的时候,郑婉君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胡萝卜插在了雪人脸上,笑道:“给你按个大鼻子吧!”

    林霁遥拿了一段细竹竿插在臃肿的雪人身上,笑道:“再给你只笛子吹吧!”

    郑婉君闻言一震,立时想起了当年林天鸿吹奏笛子的情形,愣了片刻,眼中差点滴出泪来,起身掩面回家去了。

    林霁遥猛然惊觉,想起了辜负了郑婉君的哥哥,随即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事,不禁伤心起来。她气恼地一脚踹在雪人身上,溅起了一大团雪粉,也转身回房去了。

    温馨祥和的场面不欢而散。林母摇头叹气,说道:“崔公子看着挺实诚的,做事情怎么这样不靠谱?这张道长也真是的,这事也是开玩笑的吗?”

    张若虚保媒为崔成订下婚约后就再也没现身,而崔家也一直没有来表示后面的过场。这事成了林方不明白也道不出的心结,每次想起来他都郁闷。此时听到妻子埋怨张若虚,好面子的他来了火气,说道:“张道长怎么会开玩笑?指不定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你就别再发牢骚了。”

    林霁遥突然站在门口说道:“什么事这么重要?我看牛鼻子老道分明是戏耍我们!那崔成也不是什么稳当人,定是薄情寡义负了我了!其实我才不稀罕那头大黑牛呢!只是他如此,让我以后如何见人呢?”说着,眼圈一红,转身又扑进房去。

    林方怒道:“哭!又哭!哭什么哭?负了人家婉君不是薄情寡义啦?这是报应,活该!”

    林母见丈夫借题发挥,把事儿又扯到儿子身上了,说道:“哎!他爹,这是哪跟哪啊?再怎么遭报应也轮不到咱们遥儿身上啊!”说着,鼻子一酸,叹气又说道:“唉!这是什么世道啊?人怎么都成了这样啊?”说完,抬手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

    “人?这算什么人?”林方怒道:“这是畜生!”他愤力铲雪,雪粉飞扬,飘飘洒洒,溅到自己头上、脸上、身上。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喝马止车的声音,有人叩门问道:“请问这是林方林老爷府上吗?”

    林方夫妇一惊,只见裘袍绸衣的一个汉子谦恭含笑地站在门外,身后两个从人霜雪满面、眉发上凝着冰屑,俱是一脸的恭敬。林方不知来者何人,心中疑惑,拱手说道:“在下正是林方,不知尊驾是哪里的客人?找林某何事?”

    那汉子大喜,上前躬身一揖,说道:“小人薛刚,郓城飞龙镖局总镖头,奉我家庄主和老夫人之命前来献聘礼。请林老爷早作准备,我们庄主好择日迎娶贵府小姐过门。”说完,招呼从人搬箱抬柜在车上卸下了各色礼品。

    林方见一直烦心的事要柳暗花明了,心中为之一畅,却也听的迷糊,问道:“庄主······老夫人······怎么······你们公子他······”

    薛刚一怔,心想林老爷还不知我府上遭遇如此重大变故,可别怪罪我们怠慢失礼才好。森然说道:“老庄主已经过世,我们公子现已接掌家业。本应该早些来送聘礼,又因老太太大丧,所以延到至今,还望林老爷勿要见怪。”

    “噢!”林方心中的疑团得解,立时正色说道:“岂敢,岂敢!老太太大事为重,理应如此。”

    林霁遥正一肚子闷气没得发泄呢,此时也顾不得庄重了,更何况她本就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她在房里喊道:“什么理应如此?大户人家了不起啊?他说过门便过门吗?哼!都回去吧!本小姐不稀罕,不嫁了!”她激动又气恼,喊完后竟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呜咽抽泣起来。

    “嗨!哎呦哎!”林母听到女儿竟然冒冒失失地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吃惊不小,说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两家大人说话,由不得你插嘴!”她想转身回去训斥女儿,在这初次与婆家人相见的庄重时候太也不矜持,但想到若如此未免有些欠妥,便又回过头来欠身施礼,说道:“贵客莫怪,她年龄还小不懂事,让您见笑了,快请屋里坐。”

    薛刚爽朗一笑,说道:“哪里?哪里?早听庄主交代说我们这将来的庄主夫人性子爽快,快人快语,果真是侠门出侠女,有乃父、乃兄风范啊!哈哈······”

    林方歉意地陪笑,说道:“林方村夫莽汉,哪敢称侠?请,快请进!”

    于是,林方招呼薛刚等人进屋。林母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添炭拨火,倒水沏茶,麻木的手脚也似乎变得灵活起来。

    薛刚一边喝茶一边述说崔府情状,连添了三次茶水,薛刚才简略说个大概。碍于崔府体面,便把遭林青尘算计、崔相鳌弑兄等事略去不提,却把林天鸿的高超武功和侠义行径赞不绝口。林方心中对林天鸿虽然依旧窝火,但听薛刚赞誉儿子,还是颇为喜悦。

    待得薛刚说完,林方感慨良多,说道:“想不到两位老庄主遭遇如此不幸,林方不胜伤感,还望薛兄弟代转问候,老夫人节哀保重身体才是。”

    薛刚说道:“小人定当把问候带到。噢!我们老夫人已差人看了历法,掐算了日子,说是来年出了正月,冰雪消融、潜龙出水有好时辰,准备迎娶贵千金与庄主完婚,以应龙抬头之象,林老爷您看可好?”

    林方先时不知崔家发生的这许多事,觉得崔家不登门商定亲事是有失礼数,有损自家颜面。此时听到他们竟然刚一登门便急于完婚,却又感到太过仓促了些,微一思忖,说道:“尊府上刚过大丧,娶亲恐有违礼法,缓一缓终是好些吧!”

    薛刚摆手笑道:“咱们两家都是江湖世家,无需太拘于世俗陈规,正因我们府上连遭不幸,才更应该办个喜事冲冲。再说府上事务繁杂,老夫人应对起来颇费心神,夫人进门后也好帮着操持些。林老爷该不会是舍不得女儿操心劳神,拿礼法开脱吧?”

    林方说道:“那倒不是!我们乡下的女儿摔摔打打的惯了,若说操劳,小女在家才是真的辛苦呢。”

    薛刚笑道:“玩笑,玩笑!小人唐突了,林老爷莫怪。”

    林方也笑道:“哪里,哪里!薛兄弟言重了!既然如此,林方依老夫人安排就是。我们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薛兄弟转告老夫人,一切从简即可。”

    薛刚来时,一路上都担心林家不会赞成如此急促地娶亲完婚,想好了几套说辞,下定决心磨破了嘴皮子也要央求林老爷答应,就算下跪,跪破了老腿也在所不惜。因为偌大的崔府的确需要一个利索人来帮着老夫人打理。他准备的“花言巧语”都还没用上,更没用到撒手锏——老腿下跪舍老脸,这事儿就成了,心中大喜,施礼说道:“林老爷豁达慨亮,小人打心里佩服,在此代老夫人谢过。不过请林老爷放心,我们老夫人定精心操办,把事儿办得有理有面儿,办得风风光光,万不敢委屈了贵千金。”

    他二人都是血性汉子,商定了婚娶的大概过程,寒暄客套一阵,便也都不拘谨,畅所欲言,相谈甚欢。用过酒饭,薛刚便告辞回返了。

    至傍晚,郑婉君来见林霁遥,听说此事,又看到林霁遥似羞怯不舍却难掩欣喜的神情,心中不禁自哀自怨地伤感起来。她那望眼欲穿的红红秋眸立时激起了林霁遥的侠肝义胆,林霁遥握住她的手说道:“婉君你放心,我为你作主,他不回心转意,我饶不了他,我倒要看看那沈如月是何等人物?”

    林霁遥不提还罢,这一提起,郑婉君吃不住了,喉鼻一酸,落下泪来,却忙拭掉眼泪,更加伪装心迹,说道:“我的事不用你来管,你做好你自己的就是了。”说完,又要自伤流泪,她夺出手,自回家去了。

    ······

    转眼过了年,风驰电掣般出了正月,娶亲的日子说到便到。

    郑婉君送打扮的光彩照人的林霁遥出门上了轿,本族的几个长辈女子送娶随行。礼炮八响齐鸣,鞭炮声声如雷,崔成戴高冠、着刺龙红袍、披斗大红花,骑着雕鞍白马。金童玉女散花铺路;耍戏艺人翻狮腾龙;吹打司手奏响“百鸟朝凤”;朱漆挂彩大轿八人抬;描金喜柜双驹载;人声鼎沸道吉言;前赴后继笑滔天;风光体面庄户女;喜气洋洋如豪宅······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着实壮观。

    在这潜龙出水、万物复苏的时节,在这喜迎新人的礼乐声音中,郑婉君心中掀起了怒海狂潮。她痴痴默立片刻,娇娇怯怯地抬袖拭脸,摇摇颤颤抚捋额前发丝,意味深长地幽叹一声,似乎难分难舍闺中伴友,也似乎不胜料峭的春寒。林母扶了她一把,二人走进院子去了。

    林天鸿在远处的树后闪出,一阵感叹,难以分说是喜是忧。

    ······

    一场春雨一场暖,春风陆续送来了几场甘霖,天日变得更暖。运河水盛,波逐浪涌。垂柳抽丝吐翠,金穗摇曳吹须;归燕凌波剪水,结对衔泥筑窝;茧破蝶出,翩翩于柳絮杨花之中,弄舞于待放春蕾之上。好一派绮丽烂漫的春光!

    林天鸿伫立于运河大堤,捧笛吹奏了幽怨缠绵的一曲,望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呆呆出神。忽然听到有人纵声吟道:

    修得正果须发白,不愿坠地惹尘埃。

    羽化成仙脱枝去,无欲无求大自在。

    不傍舟车不依马,身随清风走天涯。

    本是圣洁超凡物,奈何世人笑称花!

    林天鸿闻诗一惊,心中落寞尽抛,逸情雅兴立生,忍不住脱口赞道:“好一个‘不傍舟车不依马,身随清风走天涯。’!好潇洒的气魄!”转身看时,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大踏步而来,潇洒飘逸,如若御风而行,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之态。林天鸿难抑敬仰之心,上前施礼说道:“老前辈好,晚辈林天鸿这厢有礼了。”

    那老者一怔,停下脚步,问道:“我们见过面?你识得老夫?”

    林天鸿说道:“晚辈孤陋寡闻不识得老前辈。刚才听老前辈语出不凡,实在难抑敬仰之心,忍不住打扰,实在冒昧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说道:“别人都讥笑老夫疯疯癫癫、满口胡言,你却说老夫语出不凡,有点意思,你这年轻人不错,不知有何见地?”

    林天鸿说道:“世人皆轻视于柳絮杨花渺小卑微,老前辈却别具慧眼,能够见真见性识其超凡之象。晚辈以为老前辈非止咏物而已,应是自喻自身吧!这份气魄实在是令人敬仰!”

    那老者闻言悦色,开怀大笑,说道:“你倒不同于寻常之辈,可谓知老夫者也!”

    林天鸿说道:“老前辈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晚辈很想做知老前辈者,愿多多聆听教诲。”

    “噢!”那老者说道:“教诲不敢当,不过老夫倒还是想交你这个小朋友的。”

    林天鸿大喜,说道:“谢老前辈眷顾!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总不至于朋友之间连名号都不知道,那如何做得老前辈知己呢?”

    老者点头说道:“有道理!老夫姓‘白’,单名一个‘英’字,‘白英’是也!”

    林天鸿本因见他有不羁之态,才敢冒昧直问其名号,见他果真不拘于‘为长者讳’的俗礼陈规,把姓名直呼而出,心中大喜,拱手说道:“天鸿能结交白老前辈做朋友,真是荣幸之至。”

    白英笑道:“白说空话哪能算是结交朋友?非得痛饮一番才好嘛!”说完,他捋须点头,咂嘴啧舌。

    林天鸿极为愿与他结交亲近,听说白英要喝酒,正中下怀,喜道:“好!无酒不欢,今日天鸿与老前辈不醉不休!咱们到前面镇子上最好的酒楼痛饮一番,请!”说着,他抬手请白英先行。

    白英却站着不动,摇头说道:“喧嚣纷闹之地,不是饮酒的好所在,不去!”

    林天鸿闻言一怔,这酒楼不是饮酒的好所在,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心想他定是厌烦人多吵闹,不愿前去。略一思索,说道:“此去沿河十里有一处湖中酒楼,少有寻常客人前往,所出入者皆是儒者文士,那应该算是饮酒的好所在,咱们到那里去喝个痛快如何?”

    白英又摇头说道:“藏污纳垢之地,脂粉卖笑之所,迂腐尖酸之论,污言秽语之调,有辱智者雅饮,不是好所在,不去!”

    林天鸿见白英如此鄙视风月之地,面上一红,有些羞愧,说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是全都如此,不能一概而论的。”

    白英说道:“虽不能一概而论,但世上多是些惯会呼朋唤友、逞能显摆之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出淤泥而自洁者有几人?还是远离近隔,勿闻勿视,洁身自好为好。”

    真是语出不凡,令人惊讶!林天鸿听得如此义理深藏的点批,不禁叹服,问道:“那前辈以为何处方为智者雅饮之所在呢?”

    白英笑道:“天大地大,此所在,说在无所不在,说不在一无所在,何必寻来寻去呢?”

    林天鸿大惑不解,忍不住挠头。

    白英又故弄玄虚笑道:“远在天涯海角也有,近在咫尺眼前便是!你怎会不知呢?”

    林天鸿茅塞顿开说道:“前辈是指此地?”他扫目四望,面现欣喜。

    白英点头说道:“幕天席地,朗日当头,风声水意下酒,莺歌燕舞助兴,其乐无穷也!此不正是智者雅饮之绝佳所在吗?”

    林天鸿拍手道妙:“是啊,正是如此!仰日俯流畅饮,草木鱼虫助兴,谈天说地醉饮,何其潇洒!饮之雅致何其大也!好!前辈稍等,晚辈这就去买酒来。”说完笑着去买酒菜了。

    白英陶然大悦。

    不多时,林天鸿拎着烧鸡、牛肉、一包带壳花生、两坛汶泉佳酿兴冲冲回来了。他刚在草地上摆下,白英捧起酒坛便大喝了一气,夸口称赞酒醇酒烈,然后伸手提起一大块牛肉放到嘴里大嚼。

    林天鸿折了几段柳枝,撸去叶片,说道:“前辈权且用树枝作筷吧!”

    白英接过甩手扔了出去,说道:“累赘,麻烦,不如手指痛快。”

    林天鸿心知他说话行事处处出人意表,此番也必有见地,便笑道:“汤汁淋漓,油油腻腻,有辱斯文,有损于智者雅饮。”

    白英一怔,说道:“何出此言?非也,非也!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雅则若俗也!人生双手就是为了便于抓拿,手能抓拿,又何必用筷?智、愚、巧、拙、雅、俗、善、恶是存乎于心念之间,付诸于行为之上,而非徒有其表也!他人玉壶金盏饮酒我不羡,银匙玉箸捉食我不馋,我粗瓷坛子喝酒,五指并用抓食,乐得其所,与他人何干?与斯文何辱?再说了,你我二人既已是朋友,就应该推心置腹,不嗔、不怪、不讥、不嫌,此地又没有第三人在场,何必假作斯文呢?还是随意些好。”

    “噢!”这论究倒也新鲜!林天鸿想起经文中读到过:“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赢若绌。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这一切意境确实存乎于心间。由此而论,大雅若俗倒也不无道理,而且是大有道理。捧坛纵情畅饮,五指抓肉而食,与人无扰,俗吗?不俗吧!琼楼高阁,玉壶金盏,银匙玉箸,饮酒作乐,声色犬马,醉生梦死,雅吗?未必吧!

    言念至此,林天鸿畅怀大笑,扔掉手中的柳枝,伸出双手撕鸡抓肉大吃,捧起坛子仰头痛饮,端的是酣畅淋漓,舒心痛快。

    二人笑谈天下,指点江湖,虎吞豪饮,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功夫,把一只肥鸡、三斤牛肉、一大包花生、两坛美酒吃喝尽净。

    白英舔净手指上的汤汁,又不避污秽地在衣服上抹手,笑道:“痛快!酒好,肉好,朋友好!老夫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了。哈哈······”他笑了笑,又拂拍着肚腹说道:“只可惜少了些,将就着吧。”

    林天鸿一怔,打了个饱嗝,见白英意犹未尽,歉意说道:“晚辈可有些吃撑了!前辈好大的肚腹!还没有吃饱喝足不成?”

    白英哈哈笑道:“差得远呢!老夫肚腹不大,一顿也能吃下白饭斗米、牛肉十斤,像这样的坛子装酒怎么着也得五坛。”

    “噢!”林天鸿听白英说有如此大的饭量,吃惊不小,跳起来说道:“前辈稍等,晚辈再去买些来。”

    白英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不要买了,老夫是酒肉皮囊无底的洞,凑合着就这些吧!”

    林天鸿说道:“那怎么能行?前辈交了晚辈这个朋友,如果连顿饭也不能管饱,这成何体统?”他坚持要去再买。

    白英出声又阻拦,笑道:“我看你也是漂泊在外,如若老夫一顿把你吃个净光,那如何算作朋友?老夫虽未饱食,却也已不饿,你不要去了。”说完,他看着地上的鸡骨、果壳,笑道:“这样的污秽杂物只会招引蝇蛆大煞风景,还是把它们化了归于尘土的好。”他举掌拂拍而下,地上的鸡骨、果壳立时化作两堆骨粉尘屑,又大袖一挥,劲风起处,尘粉尽消,已无一物。

    “哇!”林天鸿目瞪口呆,愕然惊叹,说道:“这是什么掌法?直入神技。”

    白英捋须笑道:“不过尔尔,平常的很。”

    林天鸿见他说的轻描淡写,惊问道:“这还算平常?前辈还有更高深的武功?”

    白英说道:“这些掌指上的功夫算不得高深,老夫不自谦说,对水纹地理、山川泉脉的掌握才算得上好本事。”

    林天鸿见白英神色庄重无比,心知所言定也不虚,但他对玄奥的水纹地理一无所知,不如何感兴趣,所以倒不如先时惊叹。恭敬说道:“前辈学识渊博、武功高强,寻常人怎敢比拟?大多数人穷其毕生精力也难在一两项上取得骄人功绩,就拿晚辈来说,单论武功一项,只怕用功一生也恐难有如此造诣,更别说染指别术了。”说完,叹息一声,神情竟有些沮丧。

    白英不以为然,说道:“武功无非是攻守之道,有何难哉?你资质不错,年纪又轻,何必纠结于此呢?老夫吃了你一顿酒肉,即便是朋友也该有来有往,老夫身无分文,再请你吃回来不易办到,便指点你这两招掌法作为置换如何?”

    林天鸿闻言,自是心中大喜,但白英说的“置换”二字未免使他感到窘迫。他昂然说道:“朋友相交贵在交心,有来有往是指情义,又岂能以酒肉置换?否则,那可就是酒肉之交,有辱于‘朋友’二字了。如蒙前辈传授此高深掌法,乃良师益友,此情贵比金玉,晚辈感激不尽,但请前辈勿存置换之意。”说完,拱手抱拳,深深一揖。

    白英笑道:“交心交义,清淡如水却贵比金玉,说的好!老夫做不得良师,便做你的益友了。哈哈······”

    林天鸿大喜,说道:“多谢前辈!”

    白英摆手说道:“朋友之间何必言谢?我这掌法未必高深,可却也不易学会,那要看你的悟性了。你且看好了。”说完,他深深呼吸吐纳运气,双手抬起左推右拍,又回旋聚中作势前推直击了出去。然后收势说道:“看清了吗?”

    林天鸿见招式普通,并无奇妙之处,心道:“天下武功都是由简化繁先易后难,阶梯而进,白老前辈这掌法定也如此,后面必有精妙之处。”他便依样作式模仿着,点头说道:“看清了,下面呢?”

    白英说道:“没有下面了,就这些。”

    林天鸿惊愕问道:“就这两招?”

    白英点头说道:“对!就两招。”

    林天鸿又问道:“这其间有多少般变化?”

    白英摇头说道:“没有变化。”

    “噢!”林天鸿哭笑不得,大失所望,说道:“前辈不教我也就算了,却和我开玩笑。”

    白英一脸无辜,说道:“我何曾和你开玩笑了?我也只会这两掌,应该还有其余的,不过我却不知。其实有这两掌足够了,何必还要学其余的?”

    林天鸿见他说的认真,不似说笑,便问道:“前辈这叫作什么掌法?这两招我看着平平无奇,没有诸般变化,如何克敌制胜?如何护己周全?晚辈愚钝实在不能领会。请前辈提点。”

    白英说道:“这两式掌法是我当年在兖州境内的深山,参悟神鼎峰时顿悟所创,便自取名叫作‘禹龙神掌’。第一式叫作‘移山填海’,是以攻代守;第二掌乃是守中有攻之式,叫作‘万流归一’。想上古大禹治水铸鼎定九州,兖州只是其一鼎所定,所以另八州八鼎应该还遗隐着十六记掌法,我没去参悟,所以也就不知了。哈哈······老夫懒散惯了,不愿为这些拳掌上的功夫费心费力,哈哈······”他自嘲大笑,又说道:“至于这两掌中所含的诸般变化,只可神会,不可言传,也没法子言传。要因时、因势、因敌人招式而异,所以没有固形的变化,也便可以有无数不同的变化。至于如何运用,那要全凭意念了。所谓念由心生,力由神主,意念之所驱使,聚真气护体如同披坚,防守则绵密无形、滴水不漏;驱内力攻敌如同执锐,所向披靡、无坚不摧,这如何不能克敌制胜、护己周全?即如此,又何必再练另外那一十六掌呢?”

    林天鸿闻得此言,心中大震,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心想自己悟性不高、修为浅薄,不能领悟其中奥妙,还轻看了这两记似简实奥的掌法,不禁面现愧色,暗骂自己愚蠢。当下便盘膝闭目坐于地上,双掌不停左推右拍回旋来去,心中冥思苦想。

    白英见状,知他大有所悟,已入佳境,便捋须含笑也不打扰,口中念道:“顺时随势,不为时势所左,心中自有空明;去繁从简,以简化繁,无为无所不为。”念毕口诀时,他双目已闭,鼾声又起。

    日落月起,星坠又天明。林天鸿双掌回旋如行云流水,振臂挥掌间真气激荡有虎啸龙吟之声,晨雾水汽皑皑如云,团团绕绕奔突跳动,尽为其劲力所控。

    白英舒臂起身伸个懒腰,说道:“醒了,醒了!一记好觉天明了!悟了,悟了!拨得云开日出了!是时候了,该起程了!”

    林天鸿收功一跃而起,躬身一拜,说道:“前辈指点足以令晚辈终生受用不尽,多谢,多谢。”

    白英捋须仰头一笑,不见移步,身影已在数丈开外,口中念道:“不傍舟车不依马,身随清风走天涯。老夫去了!”说完,大踏步走了起来,如若御风而行。

    林天鸿心中不舍,高声问道:“前辈到哪里去?”

    白英头也不回,说道:“到去处去。”

    林天鸿又问道:“何时能再见前辈?”

    白英又说道:“有缘自会相见,无缘空等百年!看天意吧!”声音从远处传来,人已不见了踪影。

    朵朵被夜露濡湿的杨花柳絮轻舒漫展地弥漫开来,影影绰绰,如梦如幻。林天鸿久久才回过神来,叹道:“字字有玄机,句句含奥理,人间岂能有这等奇人?真乃洞府仙人也!”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32_32655/c9497935.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