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梦里乡行 > 第十章 分家

杀年猪时,宁仁勤让宁义去喊吴国才一家来吃猪疱汤,吴国才爷儿俩不在家,他们也是出门寻找砌堡坎活路尚未回来。直到腊月二十六,他们才回到家。次日,吴国才杀年猪要喊宁仁勤和张子成两家人吃疱汤。因为年三十逼得太近,宁仁勤两口子没空,只是宁义和宁忠哥俩过去。张子成两口子也带着宁义的一个小表弟张玉衡来了。两口子都年近三十,张子成体形矫健,一张国子脸,英气逼人;吴阿凤虽是农家少妇,白净的脸厐却透出几分娇媚。

    席间,张子成问道:“这次出门怎么回来这样晚?”

    吴元锐答道:“开始找不到活路做,在他乡游荡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找上了,却是个大活,干也干不快,差点回不了家过年。”

    张子成又问:“你们这一帮有几人?”

    吴元锐道:“四人,元祥家两爷崽和我们。”

    吴国才叹道:“现在不服老也不行了,人家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有活路也硬是不给做。”

    张子成道:“你也六十多了,该休息了,还要出门。”

    吴国才道:“我一翻年也有六十五岁了,力气倒是有一点,但人家看着就不相信了。我其实也不想出门,可元锐还不经什么事,看来还得带他一两年才行。”

    “我以后自己找人结伴去。”吴元锐嘟囔道。

    “说什么,我放心吗?”吴国才皱眉道。

    张子成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让舅舅独立出去见见世面,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吴国才道:“除非他成家了我才放心。”

    吴阿凤附和道:“是啊,元锐也该成家了。”

    “来,不谈这些了,喝酒!”吴元锐端起酒碗打岔道。

    过年时,宗流村有三件事让人感到比较新鲜。第一件事,有两家人开了小卖部,一个是民办老师马开廷家;一个是宁仁胜家,主要靠他的老父宁昌平在打理。他们卖的是烟酒糖和日杂用品,这对村里人来说确实方便了不少。大家过年了都舍得花钱,纷纷上门照顾生意,这两家人心里乐开了花。第二件事是宁昌武的儿子宁仁培买了一台柴油打米机,前后搞下来总共用了一千二百块钱。人们都很惊奇,他家怎么有那么多钱?有一句话叫做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不知能否恰当地形容宁昌武一家。宁昌武当年被打成反革命分子进了国营煤矿劳动改造,开头几年一直下井。他到了矿上变得聪明了,不再跟谁顶嘴,有时还主动去做事,赢得了领导的信任。有一次矿上收发煤处缺一个能写会算的,领导想到了他,便把他调上来,整日敲着算盘,轻松多了,而且工资照给。到了包产到户时,他一年也能挣个六七百块钱了。钟治儒家搬到城头后,原来小队给他家盖的三间木房要作处理,最终议价为六百块钱卖给宁昌武家。当时潘往云就对吴阿仰说,仰嫂,没办法,现在孩子长大了地方小容不下,这房子必须得买,贵是贵了一点,不过也只用你武爷一年的工资而已。快过年了,大家都要大量碾谷备吃,银龙河边所有碾房里排队待碾的谷子堆得满天满地。他这打米机的出现,虽说铁机器碾出的大米有点粗糙,没有碾子碾出的米饭好吃,但因它碾谷的速度快,的确解决了群众的燃眉之急,从而生意火爆。第三件事,便是马孝海的二儿子马开峰花了三百六十块买得一台双扬声器的收录机。那收录机需要装上八节一号电池,是个长方体的家伙,播放着流行歌曲,诸如《甜蜜蜜》等。马开峰学着城里人穿着蓝色喇叭裤,扛着收录音机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又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嘴里还叼着一支烟,行为举止显得很时髦,许多年轻人都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特别是一些年轻姑娘对他无形中产生了不少好感。他有时还要扛着收录机走村窜寨逗姑娘,大家围在一起说笑时他悄悄地把声音录了下来,然后再播放。很多女孩感到十分神奇,张个大嘴巴惊讶地看着他。马开峰就非常得意,微微笑着,慢声细气地跟大伙解说这收录音机的神秘功能。旁边的一些男青年看见了,不由忌妒道,他妈的,这真是哄姑娘的法宝,我也要想办法买一个。而宁义家的那台收音机就显得老掉牙了,宁仁勤埋着头调试波段半天,还是发出“叽叽”的嘶哑声,该淘汰了。

    过年期间,马虎带头组织他们这五个小伙伴到处窜寨看姑娘。他们长大了许多,再也没有当年幼时那股瞎摸奶的狂热劲,而是有目标性地寻找异性玩伴。宁仁德和宁义头脑单纯一些,四处走马观花一圈便打着手电回家了。马虎、马庆和宁仁风,他们就要早熟一些,几乎在每个村寨都找到一个小“相好”,前两晚上在这个寨,后两晚上又跑到那个寨,与那些小姑娘们悄悄闪到一边,勾肩搭背的,嘴上不着边际地猫猫狗狗一阵,往往过了午夜才拖着疲惫的双脚走在田埂的村路上。

    这一日,春光明媚,气候暖和。宁义用木扁担挑着木桶到村东头山泉汲水,遇见马小雨勾在池塘边洗菜,问候道:“洗菜吗,小雨。”

    马小雨抬头笑答:“是呀,你汲水?”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挺好看。

    “嗯。”宁义应了一下。

    “你寒假作业做完没有?”马小雨问道。

    “做完了,你呢?”宁义反问一下。

    “我也做完了。马上就要报名读书了呢,我哪还敢再拖!”马小雨笑道。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杂志看?”

    “没有,只有几本连环画,一套《平原枪声》和一本《尉迟恭》。那个尉迟敬德很好玩,手握钢鞭,力大无穷,性情粗爽。你想不想看?”宁义又答又问。

    “我不喜欢看连环画。我家里倒是有几本《儿童时代》,是过年前和我哥去县城新华书店买的,你要不要看?”马小雨道。

    “要嘛。”宁义高兴道。

    “那你下午来我家要。”马小雨道。

    “好。”宁义挑着水走了。马小雨还在洗菜。

    往后几日里,宁义只要有时间,便抱着《儿童时代》看。他被里面许多小故事深深吸引住了,就觉得书里面有些话语是对自己说似的,尤其讲了一个三毛流浪的故事很让人感动。

    春风拂柳,万事开张。宁义和宁忠已经上学了。田土里到处有人走动了。这时候,有一件事情令宁昌松感到很头痛,也很恼火。他的大儿子宁仁金闹着要分家。爷儿俩站在堂屋里,宁昌松骂道:“你妈和我一把屎一把尿才把你拉扯大没几天,你是不是觉得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认为我们当老的是你的包袱?”

    宁仁金面露难色道:“不是这样的,爸爸。我和竹芯是这样想的,这家迟早也要分,晚分不如早分,早分早当家,以后做什么事也要方便一些。”

    “你想当家?这家让你来当!”

    “这个家太大,我当不成。”

    “当不成?真是没有出息!你什么事都要听媳妇的,有点刚性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爸爸。”宁仁金嗫嗫道。

    “你要给我在家好好干活路。想分家?没门!”宁昌松声色俱厉道。

    “你太霸道了!我不干了!”宁仁金甩门而出。

    “你!你!气死我!”宁昌松伸出右手指着门外,脸红脖子粗道。

    “你怎能这样骂他?”马阿娜从里屋走过来,埋怨宁昌松道。

    “我骂他?哪有这样对待老人的?”宁昌松忿忿不平。

    宁仁金跑到宁仁勤家,诉苦道:“哥,你说我有什么错?老者办事一向爱自作主张,你弟媳想法又多,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我是不是只有分家另行单过?”

    宁仁勤道:“要我怎么说呢,老人一辈子受苦受累,他就算有时发点脾气,作为年轻人,我们就忍一忍吧。”

    宁仁金道:“怎么忍?这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这关系到整个家庭以后怎么吃用的事啊。”

    宁仁勤继续劝道:“你也要站在老人的角度想一下,目前只有阿双出阁;仁志一是在部队,二还没有成家;阿桃正待闺中。你说你们一分了,这又置老人于何地?你还是劝劝弟媳吧。”

    宁仁金道:“哥,你还是没有考虑到现实的问题。现在社会与以前不同了,哪样事都有竞争,若还按老一套来过日子,那就会越过越穷!”

    宁仁勤道:“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能让老人太过伤心呀。”

    宁仁金失望道:“唉,你也是和老者做一头,跟你说不通!”

    宁仁勤疑惑道:“我怎么不通了?我这也是为你们好嘛!”

    宁仁金冷笑道:“为我们好?行了,不说了!”起身走了。

    宁仁金走后,吴阿仰说道:“这也不能怪金叔,我看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子,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宁仁勤答道:“大家一切向钱看,这是自然道理。”

    吴阿仰可听不懂他这一句。

    第二日晚上,宁昌松上来找宁仁勤喝酒,心犹未平道:“仁勤呀,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嘛?同是一根藤结出的瓜,怎会有一个蜜甜一个酸苦?仁志就懂事,对老的关心这样那样。而仁金呢,凡事只看到他的脚趾头,现在一味要求分家,你叫我怎么做?”

    宁仁勤道:“唉,老爷子,我也不知怎么说了。仁金昨天到这里念了一下,我也劝了半天,可看他心意已决。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自古以来便是这个理。既然鸟有意要飞,就让它飞。你若强留它在笼中,它肯定要绝食,等到你想让它飞的时候,恐怕它却飞不动了,到时你后悔莫及。金叔要分家,你们做老的就看开一点,让他们另过吧。等到一两年后,志叔回来了,又成了家,你们就安享天伦之乐了。”

    宁昌松黯然道:“谁都晓得这么个理。可是念到这一辈子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扯成人,又一下面临各自分飞,这心里确实难受和不舍。况且目前才有三间木房,也不知怎么分。本来打算再建一栋木房,就是分家了,他哥弟俩也各有宽敞的地儿住,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宁仁勤道:“已经到这份上,也不要多想了,该咋地咋地。现在没有的,金叔他们还年轻,以后慢慢置备。分了也好,他们更加有责任心,也许日子还要过得更好。”

    宁昌松道:“连你也这么说,我看没必要再坚持了。但还得写信告诉仁志一下,看他怎么说?”

    宁仁勤道:“这是肯定的。”

    宁昌松道:“既是想到了,就马上给他写。我老眼昏花了,再说也认不了几个字,平时都是仁金写的信。义儿,你这里有没有信笺?有的话就帮我写,明天帮我投到当阳的邮箱去。”

    宁义道:“有呀,我去找纸笔来。”

    吃完晚饭,宁义摆上纸笔。宁昌松对宁义道:“我说一句你就写一句,不管对错,只管写下来就行。”

    “哦。”宁义坐到桌边,拿笔等候。

    宁昌松念道:

    志儿:

    我是你爹。你在部队很忙,本不想打扰。但家里有一事,不说不行。你大嫂就是个妖精,你大哥喝上迷魂汤了。他现在六亲不认,一定要分家。你看咋个办,回信说一下。还有,在部队里要听首长的话,学会积极一点,不要在人前丢人。我和你妈身体都好,不要记挂。其他也没什么事了,主要是你大哥这个事,你有什么想法,赶紧回信。

    爸爸:宁昌松

    1984.3.5

    宁义写好,把信折叠放进书包里。宁昌松倾诉了一阵,心头舒服一些,起身走了。

    躺到床上时,吴阿仰道:“现在摊上这事儿,也够松爷头痛了。”

    “今天是松爷头痛,以后就轮到我们头痛了。”宁仁勤喃喃道。这一句,吴阿仰是听懂了,她陷入了沉思。

    “吹灯,睡觉!”宁仁勤嘟囔一句。

    吴阿仰挪了下上身,吹灭了煤油灯。

    过了一些时日,宁义在学校又看到了一群外国友人,他们到处拍照,有些还和校长合影。他们也是金发碧眼,身形没有前次德国人发胖,听说是法国人。绿杉村人还是热情接待,据说外国游客送一些钱给他们,但没有分发小礼物给孩子们了。尽管如此,宁仁德、马小雨和宁义以及班上的一些同学,都纷纷上前围观,就觉得外国人为什么这样有钱,能够全球各地到处走。宁义感到这些人太不简单了。当天晚上,宁昌松又到宁仁勤家,手拿一封信,信封是白色的,周边是粗大的红蓝斜杠,没有邮票,只是盖了一个三角形印戳在正面右上角。宁仁志来信了。宁昌松对宁义道:“义儿,你给爷爷念一下。”

    宁义小心翼翼地把信头撕开,取信纸出来,展开念道:

    爸:

    您好!

    您的信收到了。我才出门一年多,想不到家里会出现这么个事。大哥大嫂要求分家,也许有他们自己的道理,不一定错,您也不要过于责怪他们。您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一下也是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和大哥有缘成为兄弟,大家一路打打闹闹长大,突然间要分开各过各的日子,心里难免有些伤感。但分家这事,家家都在做,我们应该看得开一些。我在此没有什么意见。分家时,我这边的一切由您老作主,请争取做到对谁都公平,一家人不管在哪里都找到吃穿。您老也不要太灰心,过几年我回来后会尽孝膝下的。我这边近来十分紧张,话就不多说了。保重身体。

    此致

    敬礼

    儿:仁志(拜上)

    1984.3.13

    听念完信后,宁昌松直叹道:“还是仁志有良心,说的话句句入耳。仁金要是有他的一半强就好了!”

    宁仁勤在一边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仁金也各有他的优点,只是你太排斥他了。而且这封信你应该给他看,要是他知道被隔开,他会对我们大家有想法的。”

    宁昌松道:“是应该给他看。我刚才也不知这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怕引起猜忌,所以先拿给你们看。”

    不几日,宁昌松家就分家了。当天,宁昌松喊来几个证人。因为是上门,宁昌松的亲戚有宁家和马家。来的宁家近亲有宁仁勤夫妇、宁昌全,马家的近亲有马孝福和马开邦。除了宁仁志不在场外,宁昌松家其他人都到位了。张竹芯平常都喜欢往娘家跑,这次却稳稳当当地坐在屋角里。她二十四五岁,身材痩削,面容俊俏,抱着一岁的幼儿宁勋,一言不发。宁阿双也从长兴寨的婆家来了。大家坐定后,宁昌松道:“人穷了就会变傻,傻了就如一头牛。今天,我也不会当老的了,遇到一件傻事。请大家来是一个知一,一个解半,看能不能帮忙理抹清楚。下面就请孝福舅爷帮我说说怎么来做。”

    马孝福咳了一下,表情严肃道:“分家分财,自古有之,历来都是有德有能之人来主张发言。这看门守家的狗不在了,就让当猫的来冒充。我今天坐到这里,也只有充当一回猫,卖弄几句了。按照我们当阳这里的习俗,分家分田土山林,只有男娃儿才能享受,女娃儿就只有到婆家讨口了,她名下的田土山林就拿来分给兄弟。而当老的,房子一般留下两间给他们,剩下的才轮到兄弟来平分。以后谁赡养老人和给老人送终,谁就有权享受老人的房子和田土山林。至于金银首饰,一般拿来分给女娃儿,男娃儿不能享受。而目前存在的粮食、畜禽和现钱,已经出阁的女娃儿不能享受,未出嫁的女娃儿才可以享受,全家人按比例分配。剩下的牛圈猪圈、桌椅板凳、谷箩草筐、锅瓢碗盆、坛坛罐罐、锄头洋铲、水桶粪桶,也是按比例来分配,这些小件东西,大家多就多一点,少就少一点,尽量协商好。我就说这么几句,有考虑不周的,大家提出来,不要发生争吵。”

    宁昌全道:“老福舅爷说的,确实符合这个地方的实际情况,那么我们就先从大的东西来理抹。就说房子吧,既然有两大间留给两个老的,那还剩一间大房子和一座阁楼。阁楼地方宽,但也只有一层板子和栏杆。而这间大房子完全装上板子,我看造价应该和阁楼差不多。你们说呢?”

    马开邦道:“要说价值嘛,我认为阁楼要强一些,但马上住进去却不现实。若把一间阁楼搭到这间大房子来,另外两间阁楼又显得太弱。要想平均分配确实有点难。”

    宁仁勤问宁仁金道:“仁金,你也讲一下吧。”

    宁仁金道:“这一下急着要住,我看这间大房子要适合我们……”

    “是要适合我们一点,但也窄了点哦,你们看能不能再安排一间阁楼给我们?这样娃娃长大了才有一个地儿住。咋一看起来是要多占一些,但实际上没有志叔得的地方宽,因为他还得老人的两间房啊。”张竹芯抢口道。

    马孝福道:“大家要弄清楚,这个分家还不指定谁赡养老人呢,先把你们哥弟俩安排结束了,老人愿跟谁住谁就赡养。万一仁志这边不靠谱,要由你们赡养呢?”

    “哼,由她来赡养?她要有这个心还会闹着分家么?”宁昌松冷冷道。

    张竹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宁昌全道:“松大伯,我们不要闹情绪。我看这样好不好,既然仁金他们还想要一间阁楼,那就把哥弟俩该得的房子全部折价下来,谁得宽了就补钱给得窄的,这样就公平了。”

    这时,马阿娜附和道:“就是哦,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是公平才好。”

    马开邦道:“这样,如果仁金想要一间大房和一间阁楼,就补一百块钱给仁志。而阿桃呢,没有找到婆家前就暂时跟两位老人住。你们认为恰当吗?”

    大家都认为这个建议得行。

    马孝福继续道:“现在就谈分田土。包产到户时,我们一队每人得田五分,得土三分。目前阿双已经到婆家生活了,她的田土就应该拿来给仁金和仁志平分。而阿桃的呢,她还没出嫁就不能拿来分,等她以后不在这个家生活了再分也不迟。”

    宁仁勤问道:“这样合不合理?把阿双的分了,她吃什么?”

    马开邦道:“没有什么合不合理的,她嫁到长兴,肯定到婆家吃。”

    宁仁勤道:“问题是阿双到长兴寨婆家也是五兄弟,没有姊妹,以后分家也只靠一人的田土养活一家人,她这不吃亏了吗?”

    宁昌全道:“这个没有办法。家家有进,家家有出。我们必须按当阳这个地方的规矩来办,否则人家会笑话的。”

    马孝福道:“凡事没有十全十美。如果阿双还在这里要田土,那竹芯又回娘家要,这不乱套了?话又说回来,如果阿双嫁到的人家只有一个兄弟,而有几个姑娘,那她是不是就得多了?所以说,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呀。”

    阿双坐在屋角,眼里浸着泪花,却又不敢让它淌下来。

    这时,宁昌松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若在解放前,我们祖宗世代流传下来的便是大家说的这个规矩。集体时,姑娘出嫁了,就把口粮拨过去,到男方家后还可以享受分粮分红。现在呢,又回到集体以前的形势了。所以我想时代不同了,我们也要根据自家的情况来安排。阿双和阿桃的田土,由我们当老的来管理,若她们在婆家找不到吃,她们就来帮我们干活,到时分一口给她们。等我们老的百年归天后,就由仁金和仁志来平分她们的田土。她姊妹俩在婆家就各由天命了。哥弟俩以后条件好了,想到姊妹的好就适当分一口给她们,想不到也就算了。而两姊妹的山林,现在就拿来平分给哥弟俩,以后姊妹俩在婆家建房子需要木头,你哥弟也要适当支持一下。你们看妥不妥当?”

    宁昌全道:“这样做嘛,就有一个问题,谁和你们老人在一起住,谁就划算。而姑娘们在婆家本来就忙,你想让她们三天两头回来干活,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马开邦道:“干脆这样,现在先分仁金面下的田土给他,待阿桃出阁和仁志回来后,再将两姊妹的田土平分给兄弟俩,两姊妹到时在婆家自行讨生活。”

    马孝福道:“开邦说得对,等仁志回来便将姊妹俩的田土分给他们。时间不能扯得太长。扯长了大家要发生争吵,你们当老的更不好做人。因为在我们乡下,家家都是这样做了。”

    马孝福这一说,大家也不过多表态了。大的方面安排好后,就到钱物和畜禽等了。宁昌松目前只养一头大水牯牛,分家后大家依然共用犁田,待补钱给宁仁金,他自行买得牛再说。在分配过程中,大家一样样地数着来,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没谁愿意去争吵。大家辛苦了一天,终于把家分好了。第二日,宁仁金用大铁钉把大房子互通的侧门封死,另开一个门进出,以后就各过各的日子了。

    春分时节,正当培育秧苗。马开和带着清江区农业技术推广站的张立发站长来到了马开宗家,他对马开宗道:“开宗,张站长他们要向群众推广杂交水稻,你向张站长了解一下,然后去跟大家宣传,看有谁家愿意接受服务。”

    马开宗道:“是什么杂交水稻?”

    张立发道:“有威优和籼优两个系列品种。”

    马开宗问道:“增不增产?”

    张立发道:“下化肥多一点还是增产的,产量比贵朝要差一些,但米饭好吃,糯糯的。现在大家的粮食开始有积余,吃饭也要吃好一点嘛。”

    马开和道:“刚才张站长说了,这个杂交水稻需要二道育秧。第一次育秧工作由他们来做,他们要在当阳这里设一个育秧点,大家报名他才好安排。你先去跟一队的群众说说看。我还要带他去二队和三队。”

    张立发道:“对,这个杂交水稻需要二道育秧,那育秧棚已经搭好了。第一道育秧是在棚里,由我们来做。第二道育秧要移栽到秧田里。我们负责全程技术指导。”

    马开宗道:“唉,这个产量没有贵朝高,恐怕老百姓不愿接受。”

    张立发道:“这个不一定。杂交水稻产量比贵朝低一些,但它的米质好,油质多,吃饭耐饿,饭量就相对变少,最后还是划算的。特别是有些家庭的成员老的老去,出嫁的出嫁,剩下的田就多了,他肯定想吃好的嘛。而你们村组长也要带头示范啊。”

    马开和对马开宗道:“你先去讲,看群众怎么反应。”

    马开宗道:“好嘛。”

    第二日晚上,宁仁勤一家人在吃饭时,吴阿仰对宁仁勤道:“马开宗这两天在向大家宣传杂交水稻,我们要不要订做?”

    宁仁勤不屑道:“订什么?那是农推站的人在做种子生意!产量没有贵朝高,好吃有什么用?我们一家人现在吃的还要掺一些杂粮,娃娃慢慢大了,每天都在加米煮饭,还要产量低的来做,这不是往死里走吗?”

    吴阿仰轻声道:“我听到松爷和全爷他们也订一些来试做,我们要不要订个一亩的试一下?”

    宁仁勤不耐烦道:“他们订他们的,反正我不会订!”

    吴阿仰不吭声了。但她心里却有些不甘。自从宁仁勤去做结扎手术回来后,她心里便有些愧疚,所以事事都迁就他。而宁仁勤有点“得理”不让人,显得更加霸道起来。

    这是一个礼拜天,早晨的空气十分新鲜。宁义扛着一根木棍,木棍后端吊着一个洗干净的化肥编织袋,袋里装有十五六斤的分葱、蒜苗叶和一把小杆秤,正在走向清平县城。目前从当阳到清平的班车每天有一趟,是中午发车,票价每人一块五角钱。但坐车的一般是有工作有工资的人,乡下的老百姓除非有急事上城,往往是舍不得钱乘坐的。从当阳走路到清平县城也要七八个小时。宁义从凌晨两点过就出门了。在今年里,他这也不是第一次进城了。他几乎两个礼拜来一趟。这里有个秘密,只有父母和他才知道。原来在年初,他和爸爸宁仁勤上城买东西,两人饿了就跑到饭店寻吃。吃到半途时,有一个与宁义年纪相仿的男孩走进来,到各个桌上跟吃客收空酒瓶,两分钱一个。许多酒客摆摆手道,拿去,不要钱,我正不知往哪里扔呢。男孩一下就收拾了十多个空酒瓶,用编织袋背走了。这个空酒瓶能卖钱吗?宁义在一旁看了,心内不禁冒出这样的疑问。他动起心眼来,让宁仁勤在饭店等着,一个人悄悄地跟随那男孩后面走,大概走完五六百米的马路,再向右拐进一条胡同,往前二十米左拐进去,遇到一个小院坝,里面堆放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是废旧的。这是一个收破烂的地方。宁义在大门外等半天,待那男孩出来后,他走了进去,问里面一个中年男人酒瓶怎么收。那人答道,五分钱一个。宁义就说,我收酒瓶来卖给你,要不要?要,付现钱!对方爽快道。宁义折了回来,跟宁仁勤说了。宁仁勤笑道,你有胆儿去收酒瓶吗?宁义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等我。那一次,宁义只需一顿饭的功夫就找到了一块八角钱,父子俩便回家了。回来时宁仁勤就对宁义说,这比他们砌堡坎强多了。但他同时也认为,这毕竟是一些小杂活,不属传统行业,小孩来闹闹还可以,大人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宁义来了几次,每次回去都能挣个三四块钱,周末时,宁仁勤就不喊他砍柴割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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