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梦里乡行 > 第十一章 英雄和狗熊

太阳爬有一杆高的时候,宁义来到了县城,他在一个十字街边摆放葱蒜,准备待卖。他的旁边是一路菜筐。县城附近的农民挑菜进城摆卖,各种蔬菜应有尽有。这是一座小县城,有几个十字路口,六七条街道东西南北交错,街道两旁红砖房高低不平,到处是平房。这也是一座正在开发的县城,四处修建房子,尘土飞扬。马开生和马开峰,还有马庆的爸爸马开邦经常在城里寻活路,挖地基砌砖房样样干。城里街上有几辆公交车在走动,偶尔还有一辆吉普车或者解放牌卡车轰轰路过,然后就是拖拉机突突地前行。赶马车的也不甘示弱,吆喝着马拉着东西,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相比之下,人倒是很多,来来往往,穿梭不息。

    “小老弟,你的葱咋个卖?”有一个中年妇女问宁义道。

    “一角五一斤。”

    “能不能少一点?”

    “少就一角三。”

    “一角三还是贵,能不能一角?”

    “最少也是一角二一斤。”

    “不能少了?”

    “不少了。”

    “那给我称二两。”

    “二两不卖,要一把才卖。”

    “一把有好多?”

    “一把有一斤。”

    “一斤太多了,这是拿回去做香料,又不是当菜吃!”

    “这葱在家里就称好一把一斤来了,不好拆。”宁义呐呐道。

    “那就算了。”那女人一脸不满,走了。

    宁义怔了一下,想想人家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是香料,谁会把它当菜吃呢,大白菜才是五分钱一斤。得想办法,必须在中午前卖完,否则就赶不上收酒瓶了。

    “小兄弟,这葱多少钱一斤?”一个干部模样的老者和谒问道。

    “一角五。”

    “给我称半斤。”

    宁义拆一把葱下来,称了半斤,又加两棵葱上去,道:“刚才称半斤是旺的,现再加这两棵葱,您就开八分钱嘛。”

    “好,好。”老人十分爽快,付钱拿葱走了。

    卖到中午时还剩两把葱和一把蒜叶。他把地上东西收拾起来,把小杆秤和葱蒜放进编织袋里,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木棍,走到一家小饭店门口炒菜的地方,问一个正在炒菜的男子道:“你好,老板。你这里要不要葱蒜?”

    “多少钱一斤?”

    “这里有三斤,要完就卖一角二。”

    “一角二贵了。”

    “你送好多?”

    “一角!”

    “一角就一角,卖给你。”宁义心里松了一口气,从编织袋里掏出葱蒜,称好,接过三角钱。然后走到街边一个卖包子摊前,问道:“多少钱一个包子?”

    “一角。”一个发胖的中年妇女答道。

    “泡粑呢?”

    “五分。”

    “给我拿两个泡粑。”宁义递一角钱过去。

    吃完泡粑后,宁义转悠在各个小饭店门口。他看到一家饭店里有三个青年刚好喝完两瓶酒,正要起身离开。他走了进去,问道:“你们好,大哥。”

    “干什么?”

    “你们这酒瓶要不要了,不要就送给我。”

    “拿去吧。”

    宁义赶紧装进口袋,眼睛溜溜地看着周围其它桌上是否有空酒瓶。如果人家不愿送,他就用二分钱一个收回来。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他已经来回跑往废品收购的地方五趟。他一算下来,除本赚利共得三块二角钱。路途太遥远,该回家了。他快走出城头时,遇上了马开生和马开峰两人。马开生笑问道:“小伙子,你来城里干什么?”

    “赶场。”宁义答道。

    “买得什么东西?”马开生又问。

    “没买,瞎逛。生舅,你们要回去么?”宁义又答又问。

    “我们还有事。不回去了。”马开生道。

    宁义一个人独来,又是一个人回去。他不感到寂寞,也不感到害怕,只是感到习惯了。

    初夏,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那是时有的事。花开花谢,好多树子结果了。大地草木枝叶茂盛,绿意盎然。人们整日埋头于田间地头,收割小麦和油菜籽,灌溉犁田,辛勤劳作,以迎接插秧。

    这日下午,风起云涌,雷声大作,暴雨欲袭。马开和家来了三位客人。除了乡长吴元伟外,其他两人是区武装部部长杨勇和乡武装部部长刘宇,马开和都熟悉。这一两年,马开坡忙于抓计划生育工作,整日随着工作组走乡窜寨,几乎不在家,所以上面来人便找上了马开和。马开和一看来者,便感到事态非同小可。只见吴元伟对他说:“你好,马村长,这是区武装部杨部长,你应该认识嘛。”

    马开和笑道:“哎,都认识。来,坐!坐!”他抓起几只板凳摆放地上,招呼大家落座。大家坐好后,马开和问道:“各位领导一路来这里,应该有什么大事吧?”

    刘宇道:“对,你们村的宁仁志同志在收复老山战役中牺牲了,战斗非常惨烈,他被炮火炸得尸骨无存。而马龙同志身负重伤,右脚由膝盖往下没有了,现正住院治疗。”

    马开和震惊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吴元伟道:“这个战火无情,伤亡在所难免。他们为国捐躯,实在是可歌可泣。”

    杨勇道:“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去看望烈属,通知这一不幸的消息和安抚善后,麻烦你带一下路。”

    马开和道:“目前正值农忙季节,不知有没有人在家。你们坐在这里等待,我先去看一下。”说完起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马开和回来了。他说:“没人在家,我已让人去喊了,估计半小时后回来。”

    宁昌松扛犁赶牛回来了。他放下木犁搁在牛圈边上,把牛赶进圈里,关好圈门,然后走到阁楼上找了一只凳子坐下。他掏出烟斗和烟叶,扎起烟叶塞进烟锅,正要擦燃火柴。这时,马开和等人走了过来。马开和道:“松爷,你回来了。”

    “嗯。开和,有什么事嘛?”宁昌松道。

    “吴乡长他们找你。”马开和道。

    “哦,大家过来坐。”宁昌松招呼道,说完寻板凳递给客人。

    吴元伟道:“老人家,您的儿子宁仁志是个好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什么事直说!”宁昌松听出话外弦音不对头,着急道。

    “宁仁志同志在前线壮烈牺牲了。”刘宇道。

    “什么?”宁昌松手上的烟斗、火柴盒滑落地板上。他瞬间脸色发青,瞳孔无神。

    “挺住!老人家。”杨勇道。

    “松爷,松爷。”马开和也连忙喊道。

    半晌,宁昌松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我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看他在部队能不能锻炼出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劫。”说完,老泪纵横。

    吴元伟道:“老人家,您也是一个老军人,请一定要挺得住啊。”

    这时,宁昌松的家人也陆续回来了。大家听到噩耗传来,悲痛欲绝,哭得呼天抢地。马孝福这边听到了,也跑过来看怎么回事。马开和把他拉到一边,说了下情况。他一听到马龙有一只脚不在了,差点背过气,踉跄跑回屋。他家一下哭声一片。

    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纷纷前来吊唁。宁仁勤和吴阿仰收活路回来一听到宁仁志出事,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直奔宁昌松家来。吴阿仰又和马阿娜她们哭成一团。

    吴元伟看着这阵势,眼里噙着泪花,对杨勇说:“杨部长,这个时候恐怕不宜多说话,我们还是先到马村长家坐一下。”

    杨勇也认为有道理,几人便向宁昌松说了一些抚慰的话,然后又来到了马开和家。此刻,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

    过了几日,宁仁志的遗物送回来了。除衣物等其它外,还有一封信。信中写道:

    爸、妈、哥姊妹们:

    您们好!

    当您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倒下了。我们隶属昆明军区118团,已接到命令,即将开赴前线收复老山。现在,我们每个战士都剃成光头,主要是为了在战斗中负伤好包扎。部队还让我们每人写一封信存放,以备作遗言。此刻动笔,胸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付诸颤动的笔端。只是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出往日的一幕幕,有父母的谆谆善诱,有兄弟姐妹的欢声笑语,有家乡那独具特色的风土人情。每一样都生动传情,每一样都忘记不了。

    可是,作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战士,保卫边疆安宁,捍卫国家尊严,是我们的神圣职责。我们义无反顾。我这一上前线,生死未卜。若还能回来,我将尽心尽力孝敬二老,让老人安度晚年。若我回不来,那就只有来生再回报二老的养育之恩。请大家不要悲伤难过,万水千山总是情,人生何处不青山。同时希望二老和大哥大嫂能够和睦相处,都能够过上一个好日子。

    永别了,我的父母!永别了,我的兄弟姐妹!

    此致

    敬礼

    您们的儿子和兄弟:仁志(拜上)

    1984.4.25

    送出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得回来的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宁昌松叫了一声我的傻儿呀,造孽呀。失声痛哭。

    吴国才听到了宁昌松家的不幸,于是过来向宁昌松吊慰。大意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逝者已矣,生者继往,还是节哀顺便吧。宁昌松道,先前听到的是人家,只是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话题;如今大祸临头,才知心在滴血的痛楚。两个老头惺惺相惜,都流下了两行饱经沧桑的泪水。

    吴国才来到宁仁勤家,感慨道,从古至今,做人最苦的是农民,生命最贱的是当兵。

    这一切,宁义默默地看着,感受着。他那可爱又可敬的堂叔已经走向天国,不见挥手,永远的离开了他们。人生的辛酸哀苦给了宁义一个直面的感观。

    马虎也变得沉默寡言了。他的爸爸和哥哥已经远赴医院看望二哥马龙,听说国家以后还要给马龙安装假肢。

    生活还得继续。激动人心的话题经过时间的推移慢慢地被冲淡了。人们生活的页码不断翻新。插秧过后,宗流村的进村公路便要启动了。马开坡和马开和请来了县交通局有关技术人员进行实地堪察,确定了三条线路走向:第一条路途远,弯道多,占用农田面积宽,补偿大。第二条路途近,又平又直,几乎是荒地,但有一座坟墓必须迁走;第三条坡度大一些,也几乎是荒地,但有一片陡岩,工程量大,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经过一对比,大家一致认为第二条是最理想的线路了。既然确定了线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迁坟。而坟主便是马营长的父亲。马开坡就去找马营长做思想工作。谁知马营长一口回绝,死活不肯。马开坡就非常生气,回来对马开和发牢骚道:“他这人太顽固,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喊民兵把他家的祖坟刨走,我看他又能咋个办?”

    马开和就劝道:“这虽然是个公益事业,但现在已经不是集体时的那些年代了,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马开坡道:“还要等什么时候?现在的人不给点颜色看,他不知天高地厚!”

    马开和道:“这样吧,我明天再去找他谈一下。他这个人估计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通,还得靠时间来磨。”

    马开坡道:“你去试一下也好。”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不以为然。凭这一年来干计划生育工作的经验,不下狠手是干不成事的。他就是靠下狠手抓出成绩,在当阳乡里小有名气,比较受到乡领导赏识,给他挂上了乡计划生育工作组副组长的头衔。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国策。政府开始实施时采取的是温和政策,以宣传教育为主,要求群众配合工作。但是人们“多子多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宗接代观念依旧根深蒂固,有些人家前两胎是女孩,他还要生男孩。然而生下来一看是女孩,他还要再生。计生工作组来了,他们就东躲西藏。这时计生工作组就有人说,想跑?我叫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自一九八三年下半年起,计生工作采取了新的手段,谁家超生,三百五百的罚款;谁逃避计划生育政策不去执行上环结扎手术的,也要罚款。人不在家的,计生工作组一行二三十人就上门拉猪拉牛,上房撸瓦,打房拆板,凡是值钱的东西一收而空,手段十分极端。而各村的支书便是计生工作组成员,他们在本村不动手,只是充当情报员,到了外村就“大显身手”了,尤以马开坡的工作做得突出。这样下来,倒是震慑住了一些老实人,计生工作取得一定效果。但许多超生户纷纷跑到外面躲避,计生工作组拿他们无可奈何,就只有拉猪刮瓦了。拉猪刮瓦拆房,这是可以增加收入的一个渠道,除了部分上交当地财政外,更多的便是拿来给大家瓜分,计生工作人员的积极性更高了。这时,严肃的计生工作已变成见钱眼开的敛财手段。不管谁承不承认,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晚上,马开和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正为迁坟的事殚精竭虑。每个人都有他的心灵触动点,马营长的触动点在哪里呢?马营长从小失去父母,年轻时又好斗。为什么打架?据一些老人说,当时有人不经意中骂他是野崽。别看他平日大大咧咧玩世不恭,他却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想着想着,瞌睡来了,他眯上了眼。

    第二日,马开和找上马营长,递一支纸烟过去,道:“老水爷,这两天不去碾房了?”

    “现在家家都去找柴油打米机,到碾房里没几人了。而来的基本上是本队的人家,又不能收米面,无法干下去了。”马营长道。

    马开和道:“社会不断发展,人们的观念也在改变,老百姓都图方便了。”

    马营长突然道:“开和,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了,如果是迁坟的事,那就免谈!”

    马开和笑道:“我正是为这事而来。”

    “这就没有什么说的了。马开坡昨天来我这里粗声粗气的,我就跟他说,老子到外面混的时候,你还爬在地上捡鸡屎吃呢!”马营长语气生硬。

    马开和依然笑道:“老水爷,你能不能容我多说两句?”

    “你想说就说吧。”

    马开和道:“这个修筑村公路,不只为我好,也不只是为你好,而是为了我们宗流村全体村民好,为了我们宗流以后的子孙后代好。你老当年出过远门,当过营长,见过大世面,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肯定比我们更能懂得这个道理。这次堪路,交通局再三对比,已找不到更好的第二条路线了。我们也想绕坟走,但那个地方上下都是绝壁,却只有迁坟。请支持一下,我们将按有关标准来补偿迁坟费。”

    马营长冷冷道:“就算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能迁,那是刨祖坟啊!”

    马开和道:“老水爷,修路迁坟历来就遇到,你不是第一家。从清平到当阳这条县道不知迁出多少座坟墓,因为这是公益事业,谁都得无条件配合完成。我们修的这条村公路,不只经过你家的祖坟地,还经过人家的土地。人家都同意了,你不同意。我们将召开村民表决大会,约法三章,谁不修路,谁不支持修路,我们自己想办法修好了,以后不准他家过,连他的子孙后代也不能过。请你老和家人考虑一下。我明天再来找你。”说完起身走了。

    次日上午,马营长倒找上门来了。他说:“开和,我不是不支持大家修路。我确实心里为难嘛。你想,老父在我幼时病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入土为安,现在又把他刨出来,我于心何忍?但你昨天话都说到那个份上,看来只有得罪老父了。”

    马开和道:“老水爷,我也不想说重话,但为了群众的利益,我只能豁出来了。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一件修阴功的事,相信老祖公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他不会怪你。在这里,我代表全村人感谢你一家,我们将按相关标准补偿迁坟费。”

    过后几日,马开坡和马开和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要求每户出一百块钱,然后把待修村公路分成三段包给各小队。各小队长又要求每户出一个大人来修路。人们扛锄头、铁铲、十字镐和铁锤,以及拉胶轮车,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修公路有挖方,有填方,有砌堡坎。这日,宁昌全、马开邦和宁仁锦正在砌一壁堡坎。他们一边干活路一边摆谈。宁昌全问马开邦道:“开邦,不见开生来干活路,他还在城里忙工程吗?”

    马开邦朝四周瞅了一下,低声道:“他在住院呢。”

    “住院了?生的什么病?”宁昌全问道。

    马开邦道:“男女病。”

    “男女病?该不会是在城头公厕里贴的治疗那个什么病?”宁仁锦好奇道。

    “就是那个,听说难治得很。”马开邦道。

    “怎会得那个?”宁昌全有点难以置信。

    马开邦道:“你们有所不知,现在城头可复杂呢。每到傍晚,就有一群年轻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县城丁字口摆瓜子卖。每人面前摆一张簸箕,簸箕上摆上几个瓷杯,杯里装满葵花子。这时有过路人便问多少钱一杯,她们就说五块。不明就里的过路人被吓了一跳,骂道,是不是疯了?五分钱一杯差不多!她们不疯,她卖的不是瓜子。有些熟行的听到五块钱一杯,便说五块我要!那女的就说,先把钱付了,我带你上楼去要。开生他们年轻一些,人又好动,找得两块钱就经常光顾这些地方。去多了就上瘾起来,就要出问题。开生就感到下身发痒,开始用手去抠,哪晓得越抠越痒。到后来那东西竟然溃烂了。开生大吃一惊,赶紧上医院。医生说这病不好治,得花一些钱住院。开生身上也不剩多少钱,便跟马开峰得了一百块钱,估计这一两天也要出院了。”

    “这个社会怎么什么都有?”宁昌全奇怪道。

    宁仁锦笑道:“不管白猫黑猫,找到钱就是好猫。”

    马开邦道:“是啊,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刚才说到哪里丢到哪里,不要去传。”

    宁昌全和宁仁锦都笑道,不传,不传。可是听到的不只他俩,当马开生还没回到家,全村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了。马开生的婆娘李玉莲就感到特别丢人,在人前都低着头走路了。

    因为全靠人力,进村公路断断续续地修了大半年,才理出一条毛坯路来。这时已是一九八五年春天,正值梅雨时节。人们便说,来春水好,这路基就会结实,到时再铺一层砂石,就可以放车进来了。

    “宁仁风!宁仁风!”张立涛正在黑板上写字,听到下面有人呼呼酣睡,转身一看是宁仁风,大喊起来。

    宁仁风动了一下,抬起头,睡眼惺忪,连忙用手揉搓脸上。

    “站起来!”张立涛命令道。

    宁仁风站了起来,眼神忐忑地看着老师。

    “你经常大清早在教室里睡觉,晚上干什么去了?”张立涛用粉笔敲着讲桌质问道。

    “不干什么。”宁仁风嗫嗫道。

    “不干什么?是不是玩马郎去了?”

    “不是。”

    “还不是。你以为老师不知道吗?你还小,不要怕以后讨不上媳妇。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只要把书读好了,以后什么样漂亮的媳妇就都会往你家跑,知道吗?你现在是一名留级生,要有羞耻心。你看宁义、宁仁德和马小雨三人,和你是同一个村,而且还是升级生,谁的成绩比你差?要努力啊!唉,有天无太阳了!坐下!”张立涛训了一通。

    宁仁风默不作声地缓缓坐了下来。

    许多同学在底下窃笑起来。马小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敢出声。宁义和宁仁德勾着头看桌上,更不敢出声。他俩其实也想笑,就怕好朋友宁仁风生气,便忍住了。

    玩马郎就是窜寨逗姑娘。宁仁风也快十五岁了,表现得有点早熟,他和马虎经常喜欢在晚上窜寨逗姑娘,有点上瘾了。马虎去年小学毕业考不取初中,现还在补习,和马庆同班。

    中午放学时,马庆神色紧张地跑到宁义他们教室门口,向宁仁风招手。宁仁风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庆?”

    马庆悄声说:“六(2)班的吴元中找了十多个人在校门口等着马虎,要打马虎呢!”

    宁仁风又问道:“马虎和他有过节吗?”

    马庆道:“听马虎说他在洪兴村遇到一个女孩,就是六(2)班的杨郁珍,两人玩一段时间了。谁知杨郁珍脚踏两只船,同时又和吴元中玩。昨晚,马虎和吴元中在洪兴村相遇,两人打了起来,吴元中吃亏了,他今天约人想搞马虎。”

    宁仁风道:“打就打!你和马虎在操场等我们。”

    马庆走了。宁仁风把宁仁德和宁义喊到一边,大概说了下情况。宁义一听是吴元中,那不是翁密寨吴元祥的弟弟,自己的远房小老舅吗?他就对宁仁风说一会儿两边劝一下,看能不能避免摩擦。宁仁风说这种事情劝不了,还是作好打架准备。宁仁风让马小雨先走。马小雨却向宁义关切道:“宁义,什么事嘛?”

    宁义道:“没事,你先走吧。”

    马小雨道:“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宁仁风道:“你一个女孩跟我们合适吗?”

    马小雨反问道:“我哪一天不是跟你们一路来一路去的?”

    宁义道:“小雨,你先回去,我们真的有事。”

    宁仁德也在一边说:“小雨,你不要跟我们,我们确实有事。”

    说完,宁仁风几人跑着走了。马小雨噘着嘴站在那里,后来又和同班的几个女生一起出来。

    宁仁风三人走到操场时,马虎和马庆又约了七八个宗流寨的学生在等着他们。他们中有些人手里还拿着个木棒。宁仁风就问马虎怎么做。马虎咬牙道,打就打,怕他个鸟!宁义就说吴元中是他的远房小老舅,看能不能和平解决。马虎就说,只要他那边不动手就一切好说;如果来硬的就只有拳头相见了。当他们走出学校门口时,吴元中一帮人围了上来。宁义上前对吴元中道:“小老舅,有必要吗?”

    吴元中向宁义摆摆手道:“宁义,走一边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宁义道:“小老舅,不能和解吗?”

    吴元中生气道:“和解什么?走开!要不连你一起打!”

    马虎捋起袖子冲了上来,大声道:“打就打,怕你个鸟!”说了一句粗话。

    两边的人都骚动起来。

    “哪个狠打?都想被开除吗?”张立涛大声制止道。他和校长赵子明等几个老师都跑过来了。原来是马小雨跑去教师办公室跟张立涛报告了情况。当阳小学原来的校长杨占智已经调往区辅导站,赵子明扶正了。而张立涛也被提为教导处主住。

    张立涛平时不苟言笑,但却默默关心着每一位同学,在学生们心目中威信极高。他这一声吼下,所有人都收手了。

    “马虎、吴元中二人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解散!”赵子明大声道。

    马虎和吴元中绷着脸跟着赵子明走了。

    两个事主一走,跟随的两帮人便觉得无趣,各自分散了。宁仁风四人在校门口等着马虎。这时,马小雨从学校里面出来了。她驻了下脚,看着宁义他们。马庆摆手道:“小雨,你先走。”

    “哦。”马小雨走了。

    在赵子明的办公室里,马虎和吴元中站在办公桌前,赵子明敲着桌子,训斥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马虎和吴元中横眉反脸,不作声。

    “马虎,你说!”

    “没什么。”马虎搪塞道。

    “吴元中!”

    “没什么。”吴元中也掩饰道。

    赵子明继续训道:“没什么?无风不起浪。给我说清楚!一个个地说,马虎先来。”

    马虎仍然保持沉默。赵子明一拍桌子道:“你想要被开除吗?”

    马虎低声道:“我们前天打球时被他踩了一脚,我只说他两句,他就想找人打我。”

    吴元中赶紧道:“他说的流话太难听了,就该打!”

    赵子明严肃道:“为了两句话就在学校门口聚众闹事,你们说说,应该吗?知道是什么行为吗?这是扰乱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说得严重一点,你两个就该开除!在大家面前逞什么能?想当英雄吗?我看就是两个狗熊!作为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为一点芝麻小事就要打架,老师平时怎么教你们?五讲四美三热爱,还记住吗?认识到错误没有?”

    “认识了。”两人回答道。

    “以后犯不犯了?”

    “不犯了。”两人异口同声。

    “你两个握个手,从此和好。”赵子明命令道。

    马虎和吴元中握了一下手,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地上。

    赵子明道:“你两个先回去,每人在下午放学前写一份检讨书和保证书来。”

    马虎和吴元中走后,张立涛走了过来,对赵子明道:“我看他两个没那么简单。”

    赵子明笑道:“有些东西我们也不必点破,只要它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行。”

    马虎出来后,五个小伙伴一路回家。路上,宁仁风问马虎道:“你那个相好脚踏两只船,你还跟她玩,怎么搞的你?”

    马虎道:“我也是昨晚上才知道。”

    马庆笑道:“骂人家脚踏两只船,你俩到处窜寨找相好,还不知脚踏几只船呢!”

    宁仁德问马庆道:“你呢,马庆?”

    马庆道:“马上小学毕业,我不敢玩了。”

    宁仁风道:“你打算怎么办,马虎?”

    马虎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宁仁风道:“你装傻,你要不要继续跟杨郁珍玩了?”

    马虎不悦道:“这有什么关系?”

    宁仁风道:“当然有关系。如你还在玩,我们肯定准备为你打架。如不玩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马虎沉默一阵,道:“我不想玩了。”

    宁仁风得意道:“这就对了。说句不怕你多心的话,你早就不该玩那个女生。”

    马虎问道:“什么意思?”

    宁仁风道:“那女生长得不咋样。”

    马庆道:“我觉得好看。”

    宁仁风道:“好看个屁!远看像是一朵花,近看就是豆腐渣!”

    大家轰地笑了起来。马虎脸色变得很难堪,骂道:“你嘴上缺德!”

    宁义暗叹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宁仁风在教室里蔫巴得像一只被霜打的茄子,现在却生龙活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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