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马虎过来找宁义和宁仁德,对他们道:“你俩把米袋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食堂交米。”
宁仁德问道:“马庆呢?”
马虎道:“他去帮小雨提米。”
三人提米走出寝室,绕过一栋教师宿舍楼,顺着操场走四百多米,到了食堂旁边的一个储藏室。这里排着长长的一队人,在等待过秤交米。马庆帮着马小雨扛一口袋大米过来了,马小雨在后面跟着。
宁义问马虎道:“马庆和你的米交了吗?”
马虎道:“先把你们的交好,我们上个学期还剩一些票,明天再交。”顿了一下,又强调道:“一张票就是五两,正餐票是白票,含有饭菜;副餐票是黄票,只能打到白米饭。这个主要是怕你有时饿极了一张白票不够吃,就可以拿黄票打干饭来加量。”
“有谁能吃一斤米饭?”宁义问道。
马虎道:“有哩,有些个头大又爱运动的学生就能吃。再说,黄票可以调兑一碗素粉。”
宁义又问道:“如果是白票换粉呢?”
“那粉就可以加肉。一会儿称米时,你们最少得按每天两张正餐票来要。”
“庆,拿米来放我脚边。”宁仁德道。马庆把米放到宁仁德脚下,几人站着等待。宁义问马小雨道:“小雨,你看见李雪昭和吴樱花来报名了吗?”
“来了,我们还同住一间寝室。”马小雨答道。
“怎么,你们不分班住吗?”宁义又问。
“不分,女生少,大家挨着住。”马小雨道。
排队等候称米的人越来越多,变成一条长龙。称米开收据发放饭菜票的只有一个工作人员,他在房间里手忙脚乱,额头渗满汗珠。外面等待的学生还是认为速度太慢,特别是一些胆儿大的老生就吵嚷起来。那情景和去年在当阳供销社打煤油时极为相似,宁义就感到有时人多也未必是好事。
好不容易交完米,马虎和马庆又带宁义、宁仁德二人到清江街上供销社门市买脸盆、饭钵、小勺及洗漱用品。马小雨的已经备有,她便回寝室了。
清江区街上是一个临江小镇,由一条主街和副街组成,房屋大多是砖木结构,灰砖黑瓦。主街长约一千米,街道可容两辆解放卡车并行,政府大院及各有关职能单位坐落在大街旁边,粮管所挨着政府大院。大街两边房子除了部分是私房外,几乎是供销社商店。大街两头分别坐落清江中学和清江小学。中学旁边挨着区医院和农行,还有工商税务及烟草站的房子。副街距离主街有一百米远,两街平行分布。副街临江,两边主要修建民房,砖木房和木房各居一半。副街有几个路口直下清水江边。江边有几个码头,人们要到对面村庄必须依靠木舟摆渡。码头上有一条宽道,是个猪市场,赶圩天摆满猪崽。小镇周围分布着田土和村庄。这也是一个古镇,民国初年就有法国人经常往返这里,因为附近山头有矿石可以提炼白银,他们教当地人用土罐煅烧矿石,炼得银子由其收购。清江码头是当年通向外界的唯一窗口。
宁义跟着几人后面,走在清江区的泥石路面上,感到既陌生又亲切。他长这么大,也是初次踏入这里。他以前买东西要不在当阳,要不直奔清平县城,没有来到清江。他们走进一家供销社门市,里面的玻璃柜摆放各式各样生活日用品,琳琅满目。宁义和宁仁德各选几样东西,放在柜台上。年轻的女售货员整理到宁义要买的东西时说:“毛巾一块,肥皂三角五,铝钵一块五,饭匙四角五,牙膏一块,牙刷五角,拖鞋一块五,共计六块三角钱。”她一边念一边敲着算盘,念完也就得出结果了。
宁义掏钱付过去,那售货员又开始算宁仁德要的东西了。
吃晚饭时,马小雨和几个女生打得饭菜直接回去寝室。马虎等四个少年就在操场边蹲着吃饭,宁义问道:“虎、庆,你们在哪个班?”
马虎道:“庆读二(2)班,我读二(4)班。但我俩都在同一个寝室,你们以后来找我们都很方便。”
马庆道:“不过这里比在当阳小学更忙,大家难得聚在一起。”
宁仁德问道:“为什么?”
马庆道:“这里有电,要上晚自习,早上还得出操。然后就是上课吃饭睡觉,洗澡洗衣服还要抽时间。”
马虎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只有慢慢熟悉了。”
宁义应道:“嗯。”
第二日学校还在报名一天,尚未正式上课,宁义跟着大家去教室里打扫卫生。快结束时,宁仁德问宁义道:“义,看过清水江吗?”
宁义摇头道:“没有,我一直在山里,从未到过清江。听说清平也有江水,但每次都去来匆匆,没有机会看。”
宁仁德道:“我看下午没事干了,要不我们去看一回。”
宁义道:“好嘞,喊小雨一起去。”
午后,宁义和宁仁德走到操场遇到杨耀,杨耀问道:“你们去哪里?”
“我们去江边玩,你去不去?”宁义道。
“去,等我一下。”杨耀说着往寝室跑。
“搞快一点!”宁仁德强调道。
宁义对宁仁德道:“你在这里等杨耀,我到女生寝室那边喊小雨搞快点。”
“你去吧。”宁仁德道。
宁义走到女生寝室外边,喊道:“小雨,马小雨!”
马小雨从里面出来,对宁义道:“李雪昭和吴樱花也想去。”
宁义道:“想去就去,人多热闹一点。搞快点!”
六个少男少女来到了清江码头。宁义拎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两包零食,是他刚才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花一块钱买的,为几个女孩路上玩时解馋。码头上有几位农村妇女,提着菜篮,都在等待摆渡到对岸去。渡舟飘浮江面上,摆渡人是个老者,他正摇橹撑篙,载人过来。清水江江面宽阔,浅水处浪花朵朵,深流中碧波荡漾,缓缓而下,哗哗不息。江中木舟上下穿梭,有的舟头上站着几只鸬鹚,偶尔潜入水里叼着一条肚白小鱼上来,摇头晃脑,威风得意,不料即刻被渔夫从嘴里把鱼夺走了。当地人流行一句话——鸬鹚守水死,寓意白得辛苦。
三个男孩都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蓝色绦卡裤,宁义和宁仁徳脚穿白色回力运动鞋,杨耀穿着一双棕色软胶凉鞋。而马小雨上穿白色短袖衬衫,袖口上印着蓝杠;下穿白色裙子,裙摆边也印着蓝条;脚上穿着一双浅蓝色软胶凉鞋。李雪昭和吴樱花都是上着白衬衫,下穿黑裤,脚穿白网鞋。女孩们扎着小马尾,正值豆蔻年华,身体发育明显,曲线优美。几个孩子微笑着等待渡舟的到来,身上散发出一股青春朝气。
渡舟终于划到码头。待人下完后,几个妇女提着空菜篮跨上渡舟,找位置坐下。宁义几人走上去时,摆渡的老头忽然说道:“小娃儿,每人一角钱。”
杨耀不解道:“还要钱?她们不是不付吗?”他指着提篮子的妇女。
摆渡人解释道:“她们是本地人,每年都交有米的,你们外地人过一回付一回。”
宁义掏一块钱递过去,宁仁德在一边抢付道:“我来!我来!”
宁义笑道:“莫争,谁都一样。”
杨耀对宁仁德道:“争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回来时就开嘛!”
三个女孩在后面微微而笑,不吱声。
渡舟在水中摇摆,几个少年从小就在山里长大,从没体验过人在舟上晃动的感觉,不禁嗨呀嬉笑起来。马小雨不知不觉地慢慢向着宁义身边靠拢,杨耀知趣地往一边挪开,顽皮道:“靠近一点才安全。”李雪昭和吴樱花拉着手站在后面咯咯笑着。马小雨脸一红,笑而不语,勇敢地靠上宁义,伸手抓住宁义的后衣襟。宁义一本正经,站着一动不动。这一回,宁仁德总算看明白了,宁仁风当初说得没错,马小雨对宁义动情了。可是看着宁义毫无表情地没事人一般,难道他对马小雨没有感觉?不可能!马小雨冰雪聪明,谁见都会心动!可能是宁义这小子城府太深了。想到此,他难免心怀淡淡忧伤。暗恋的滋味不好受!他暗暗自嘲一下。宁义看似木头却不是木头。马小雨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而他对马小雨又何尝不是心向神往,小雨和自己一路长大,大家彼此了解,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就装着她了。可一念到目前尚为年幼且正在求学阶段,不宜过早表露儿女情长,他也就装着若无其事了。马小雨和他心有灵犀,也感受到他心底里深藏的那一团热火,所以才敢有所举动。
对岸是一片沙滩,沿着岸边延续不断。沙滩后面是金灿灿的稻田,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再往后看去便是一片黑瓦木房,郁郁葱葱的山林掩衬着村庄,绿黑黄白蓝层次分明,是一幅绝美画卷。当渡舟靠上岸后,几个少年走在沙滩上,环顾四周,看着江面在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不禁心旷神怡,赞叹着大自然的美丽。
他们走到一片竹林前的沙滩上,脱下鞋,卷起裤脚,捋起袖子,走向河水。
“看,这有一块五彩的鹅卵石!”马小雨兴奋道,勾腰捡起。
“哎,真好看。”李雪昭凑了上来,称奇道。
吴樱花也走了过来,满面稀罕道:“这石头难见,找一个袋子装起,带回寝室供观赏。”
“对,带回去。”李雪昭附和道。
“好。”马小雨应道,又朝宁义喊道:“宁义,那袋子呢?”
“放在鞋子旁边,我去拿来。”说着又跑回去。
宁义拿袋子给马小雨,大家走进浅水的地方。宁仁德拣起一块片状的小石子侧扔过去,石头穿透水面,激起四五个涟漪,十分漂亮。杨耀一下活跃起来,道:“来,大家一起来,看谁扔过去出现的涟漪又多又远。”
大家纷纷拣起石头抛穿江面。少男少女们一时忘乎所以,清纯无邪的笑声伴随涟漪荡漾,徘徊在清水江上空,悠悠不绝。
这时,清江中学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一首抒情的歌曲远远传来,优美动听: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
故乡有我幼年的足印
几度山花开几度潮水平
以往的幻境依然在梦中
他乡山也绿他乡水也清
难锁我童年一呀寸心
……
次日,宁义他们和班主任见面了。班主任老师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脑门微秃,眉毛浓黑,目光严厉,鼻梁高大,嘴唇宽厚。他端着本子和粉笔盒走进教室,放在讲桌上,然后又从粉笔盒取出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熊正能。
他转身面对学生,右手反指黑板上,道:“这就是我的名字,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负责教你们的代数几何。”声音洪亮。熊老师在讲桌上拿出一个本子,翻开,继续道:“这是花名册,我念到谁谁就站起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他清了下嗓子,念道:“钟小川!”
一个瘦弱的男孩站起,向大家低头致意,然后坐下。
“吴艳梅!”
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女孩站起,活泼地向着大家致意,又坐下。
“马小雨!”
马小雨站起,微笑着向大家致意,坐下。许多男生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她的身上。
“刘毅!”
一个微胖的男孩站了一下。
“宁义!”
宁义站起默默地向大家致意一下。
“张泽飞!”
一个块头壮实的男孩站了一下。
……
点名半天,终于结束,彼此略有印象。大家都是临时拼坐,有些同学还不熟悉,同桌间窃窃私语。熊正能继续道:“同学们,安静一下。你们这次从全区一千六百多名小学毕业生中脱颖而出,被选拔到这里,可谓百里挑一。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亦深感荣幸。但是,我是一个有着严格要求的人,希望同学们一定要遵守校纪校规,勤奋好学,努力做到一名合格的尖子生。尖子生,顾名思义,就是学习拔尖的学生。国家为了培养人才,每月给你们补助十三块钱生活费。有利益就有竞争。学校每个学期都要对尖子班的学生进行考核,如果你们有谁的成绩在全校排名中落后前五十名,那他就得下到普通班去,而普通班谁的成绩挤进全校前五十名内,他就上到尖子班来。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是自然竞争法则。希望同学们好好珍惜今天的机会,保持良好的学习作风,再接再厉,不要辜负家里父母和老师的期望。”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们要想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就必须有一个团结上进的班委。大家初来乍到,彼此都不熟悉,今天上午就先按高矮秩序重新编排入座,进一步加深了解,下午安排选举班委,明天正式按课程表上课。”
位置一调整,宁义和宁仁德就往后面坐。宁义的同桌叫王选平,是清江小学考上来的,他家住在清水江岸边。宁仁德和杨耀是同桌。马小雨坐在中间,和吴艳梅是同桌。潘朝阳个头矮一些,往前一点坐。班委选举出来了,张泽飞当班长,钟小川当学习委员,这两个同学都从清江小学升上来,是教师子女,熊正能比较熟悉,直接提名让大家选举。老师都发话了,学生们当然没谁反对,他俩自然而然当选。而杨耀呢,天生能说会道,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大多同学都对他充满好感,被选上了副班长。马小雨在班上九个女生中长得最漂亮,大家也有点以貌取人,推选她为文娱委员。宁义在当阳小学时是学习委员,但他不爱张扬,和宁仁德什么也不当,不过觉得这样挺好,落得个清静。
学校的学习生活步入正轨了。按照课程表,早上必须出操,新生班还不会做操,就只有跑步。天刚朦朦亮,体育委员吴志刚便爬起来,大喊起床啦!起床啦!宁义、宁仁德一骨碌爬起来,换上背心短裤,穿上运动鞋,赶紧出门洗漱。有些同学睡眠不好,发牢骚道,吵什么嘛?正在这时,熊正能推门进来,吼道,起床!起床!不许偷懒!生命在于运动,快点出操!声如洪钟。所有人都慌忙动了起来。学校的高音喇叭随即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校园内顿时躁动起来。各班学生在操场上排队集合。初一(1)班的全体学生排成两队,体育委员吴志刚在队前说道,大家跟着我向校外马路小跑一千米再回来。说完第一个起步跑,众人跟着。熊正能在一边看着,不说话。校外马路上有四五个班的学生列方队小跑,踏踏作响,尘土飞扬。折返回来时天色大亮,大家自由小跑,不再列队。马小雨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棉单衣,衣袖裤子外边均缝上白色条纹,脚上穿的是白网鞋。她跑得汗水淋漓,气喘吁吁,双颊红扑扑的,轻步跑到宁义身边,极为费劲道:“宁义,怎么这样累?”
“你平时锻炼少了。”宁义放慢了脚步,和马小雨并肩,边跑边笑道。
“我在家时也干不少家务事呀!”马小雨争辩道。
“你干那些家务几乎是轻巧活路,运动量少,肺活量不足,所以现在跑步就感到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宁义道。
初中的课程相较小学而言,有所更新,内容升级。而英语却是一门全新课目,英语老师是一位年轻女教师,叫杨红琳。第一节课,她教同学们学习“abc……”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然后还要求同学们上课时必须致问候语“goodmorningteacher”或者“goodafternoonteacher”。宁义正在学习汉语,又学了一门英语,感到十分新奇,增添了许多兴趣。
上晚自习时,学生会有人来清点人数和检查纪律,有些嘻戏打闹的同学立刻变得老实起来,拿个书本静静坐着,然而嘴角却在窃笑。在当阳小学时因为不通电,上不成晚自习。在这里,宁义感到一切更加正规,学习氛围更加紧张。
礼拜六下午,马虎、马庆、宁仁德、宁义和马小雨一路回家。在上一年中,马虎和马庆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回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可以帮忙家里砍柴割草,二是可以节约生活费。
晚上,宁义把进校这几日所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跟家人说了一下。吴阿仰欣慰道:“你这一说,我们心里踏实多了。不过以后一个人生活,要学会讲究卫生,时常洗脸洗脚,勤洗衣服,人才不会发臭,人家才不笑话你。”
宁仁勤却道:“每月有十三块钱的生活补助金,这个太好了!以后家里拿几块钱给你就够了。”
宁义道:“每月这十三块钱,有三块留作班费了。而剩下的要分三个等级:一等十一块,二等十块,三等九块。学习成绩排名在前十五名的算一等,排名在十五名之后到三十五名的算二等,在三十五名之后的算三等。”
“那你就努力一点,争取拿到一等。同时也要节约。”宁仁勤道。
“嗯。”宁义道。
宁仁勤道:“这样看来,我们家起房子也有点希望了。去年卖大黄牛后,拼拼凑凑的买得八千片泥瓦,目前还差一半。争取两年内凑足。冬种后我还要出去寻找活路做,你住校也好都要常回家帮忙砍柴割草。”
马小雨的大姐马小竹已经出嫁了,二哥马吉正在清平二中读高二,极少回家。饭间,马开和对她说:“你们初中课目多,以后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回家了,尽量抓紧时间学习,争取赶上人家,为家里争口气。”
李梅在一边附和道:“是呵,你姐出门后也不跟我们要钱花了,你哥在县城读书是要花一些钱,我和你爸辛苦一点也能安排得下来,你明天回校时多带一点米,坐个班车过去,以后就安心地住校。”
马小雨道:“妈,看你说的,抬一点米就得坐车,我没有这么娇气嘛。我看还是走路算了。”
李梅严肃道:“说得容易,你从没受过苦,一个姑娘家抬几十斤米走三十多里路,那还不累死你?”
“不怕,我和几个男生走,万一抬不动有他们帮忙。”马小雨道。
马开和道:“这样也好,你多走一些路也还可以锻炼身体。”
第二日下午,宁义上山砍柴尚未回来,马虎和马庆先走了。马小雨和宁仁德还在等宁义。三个小伙伴走出村外时,宁义把马小雨的米袋捆作一头,他和宁仁德的捆作一头,用一根木棍抬起来。一路上,宁仁德和宁义轮流抬米,不让马小雨受累。马小雨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就坦然了,心里甜滋滋,暖融融。
路上,宁义问宁仁德道:“仁德,你米袋里有一个硬东西,好像是玻璃罐头,装的是什么?”
“油辣面。”宁仁德回答。
“拿来当菜吃吗?”宁义问道。
“不是,拿来配菜吃。学校食堂的菜太难吃了,每一餐都是茄子片掺汤,黑乎乎的。那汤看着好像有很多油,其实放的跑马油,搞不好还拉肚子。我爸妈就给我炒这个。”宁仁德道。
“就是呀,那菜太难吃了,我跟我妈说了,我妈让我去街上买菜吃,我又觉得太贵。”马小雨深有感触。
“我们做学生的,现在用的是父母的钱,还是将就一点算了。”宁义道。
宁义和宁仁德扛着米袋刚走进寝室,杨耀在里面喊道:“你俩检查一下床铺看缺不缺什么东西。”
“怎么,有人偷东西?”宁仁德问道。
杨耀道:“我们班寝室好像没事,没听谁说东西不齐。但初一普通班的大寝室遭到了小偷。许多同学的衣鞋、大米、饭菜票等稍为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除了烂短裤。我刚才在操场遇到张学清,他哭着个脸说开学前才抱一只老母鸡上城换钱买得的一本新华字典和一双运动鞋也被偷走了。”
宁义问道:“他们寝室没人在吗?”
杨耀道:“搞不懂,估计也像我们一样,新生入学两天都要回家,小偷就乘虚而入。”
傍晚,马虎、马庆、宁仁德和宁义四人又勾在操场角落里吃饭。马虎道:“这次偷盗现象是我进校以来看到最严重的一次,仁德和义你们以后要小心。”
“这些小偷没人管吗?”宁义问道。
马庆道:“派出所在管,但管不过来。我们班就有一个家住街上的,三天两头被捉进去,头发都被揪得掉了不少,但屡教不改。听说派出所有些干警还被街上的一帮流氓打了几次。”
马虎补充道:“我们学校里有些学生又想吃好又想玩乐,比如上街下馆子、看录相,他家里又没有充足的钱米,他就动歪脑筋伸手偷东西,而且还勾结社会上的流氓,搞得很复杂。总之,你们的钱票一定要随身带着。”
一进校就听到这等龌龊事,虽然不涉及自己,但是宁义就感到社会主义国家也并非像张立涛老师说的一切都是光明,一切都是人爱人。它也有黑暗的地方,它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这时,他不由想起堂叔宁仁志和马虎的二哥马龙,他们用生命捍卫国家的安宁,然却有些人在不断破坏这份安宁,像自己的堂叔这些烈士若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宁义感到社会就像马虎说的,太复杂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宁义在书中看到古人说的这一句训话,认为难免偏狭,现在却觉得有一定道理。
临近国庆节时,学校要举办迎接新生晚会,要求各班最少必须准备两个节目。这日下午放学后,大家拿着饭钵去食堂打饭。马小雨站在食堂路口左顾右盼半天,看见宁义和宁仁德一路走过来,高兴道:“快点,我正等你俩呢。”
宁义笑问道:“等我们干什么?你咋不跟女生在一起?”
马小雨道:“我有事找你们。”
打得饭后,三人站在操场边吃饭。宁仁德问道:“说吧,小雨,什么事?”
马小雨道:“刚才放学时,张泽飞要我想办法组织三个节目上迎新晚会,你们给我出点子。”
宁义问道:“小雨,你打算怎么做?”
马小雨道:“我是这样想,编排一个舞蹈,然后搞一个唱歌的,再就是找人表演相声小品之类。”
宁仁德道:“你都想好了,还找我们干嘛?”
马小雨笑道:“这只是大概的想法,还有具体的操作细节呢。”
“这个跳舞嘛,我也不懂,但我认为得选择背景音乐,这是在校园内表演,肯定要求积极向上的,你们看《在希望的田野上》如何?跳舞的人就选择和你个儿相当的女孩,我看有六人,你们组成一个舞队。穿衣服和化妆要统一,要清爽靓丽;手上还可以拿着一些东西,比如绿伞或绿花,象征田野的绿草,隐喻朝气蓬勃的青春。编排舞蹈时要跟上音乐节奏,舞姿协调,才能让人赏心悦目。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不一定正确。”宁义道。
宁仁德道:“宁义说的这些,我觉得可以。关键是表演衣服要钱买,对参加表演的同学有压力。”
宁义道:“小雨去跟班委和熊老师说,用班费出一半,表演人员出一半,看得行不?”
马小雨道:“这个可以去讲一下,那唱歌呢?”
“唱歌你就来搞一个女声独唱,我认为你唱歌最好听了。”宁仁德道。
马小雨笑道:“你这是在抬举我。”
宁仁德认真道:“这是实话。”
宁义道:“这个问题最好让全班爱好唱歌的同学一一试唱,谁唱得最好就让谁上台。”
马小雨问道:“那选择什么歌曲呢?”
宁义道:“这个就要唱热的歌曲才有人喜欢听。”
宁仁德接口道:“那就唱《血染的风采》、《酒干倘卖无》和《万里长城永不倒》这些。”
马小雨道:“要我唱的话,就唱《亲爱的小孩》,这首歌我喜欢。”她又问道:“那相声小品应该选择什么题材呢?”
宁义摆手笑道:“这个你就不要问我们了,我搞不懂。”
马小雨道:“搞不懂?你和仁德在小学五年级时不是表演过相声吗?”
宁仁德噗嗤一笑:“那算什么相声?当时张老师硬是给我们编的什么词,一个问计划生育好不好?一个说好!又问妙不妙?一个立马答:妙!现在回想起来都觉无聊。”
三个孩子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宁义道:“这个你还是去找杨耀,他嘴巴呱呱的应该有办法。”顿了一下,又道:“我俩也只能给你提一点建议而已,你主要还是去找班委那几个商量,然后熊老师肯定在最后把关定夺。”
马小雨对宁义道:“好吧,我先去找杨耀。不过万一没人去演,你俩就帮我顶上。”
宁仁德道:“赶鸭子上架?”
马小雨反问道:“你认为自己是鸭子吗?”
“不是,领导。”宁仁德油腔滑调。
马小雨咯咯笑了。
第二日,马小雨把大致想法跟张泽飞和杨耀说了一下。他俩觉着不错,于是又向熊正能汇报情况。熊正能说可以,至于相声就由张泽飞和杨耀来表演。第三日,全班同学都在试声,结果大家公认马小雨的嗓音最具感染力,纷纷推举她来搞一个女声独唱。这一下,宁仁德和宁义就没事干了。宁仁德就问宁义是否有所遗憾。宁义就笑说有什么遗憾,既然自己没有表演的天赋,做个观众就是一种享受。
国庆节的前一天举办晚会。这是一个露天晚会,操场讲台便是舞台。舞台显得十分简陋,只是水泥地,没有铺上红毯之类的,两旁支立木架子,安装两盏射灯和一个高音喇叭。舞台一角摆放一张课桌,收录机、扩音器、麦克风等物件搁在上面。舞台下面第一排桌椅是安排给学校的老师坐的,他们要对参加表演的节目进行打分。吃过晚饭,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聚拢到舞台前面操场上,晚会准备开始了。
马小雨站在舞台一边,悄声对宁义说:“我没有正经上过舞台,还是有点害怕。”
宁义安慰道:“别紧张,能够走上舞台本身就是成功了,要放开,不要有什么包袱。”
“就是嘛,我们是你坚强的精神后盾,放心大胆地去演。”宁仁德道。
晚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是两位年轻教师,一位是宁义他们的英语老师杨红琳,另一位是教初三的化学老师成文忠。只见两位老师手拿话筒走上台前,面向众人异口同声道:“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清江中学1986年迎接新生晚会正式开始。”顿了一下,杨红琳道:“下面有请初三(3)班的同学上来表演合唱,歌曲叫《让世界充满爱》,大家鼓掌欢迎!”
底下众人热烈鼓掌。初三(3)班二十名学生排成两队,唱起来:“轻轻地捧着你的脸……”
第二个节目是初二(4)班的武术表演,一个男孩要表演鸭拳。鸭拳?众人轰地笑了,从未听过。只见男孩扭脖拧腰双手朝前上方挥打,绕了舞台一圈,一招一式极似鸭子蹦跳,观众不禁捧腹大笑。
第三个节目是初一(2)班的男声独唱,歌曲是《我的中国心》。因为条件有限,歌咏都是清唱,没有伴奏,收录机也不播放伴音,不过那歌声却能唱出真情实感,观众也受到感染了,在结束时报以掌声。
第四个节目是初二(1)班的一个棍术表演。只见一位瘦削的男孩走上台来,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开始表演,那木棍舞得呼呼生风,劲道十足。最后一招在胸前舞成一团棍影,这令宁义想起了当初看《武林志》东方旭与达德洛夫武打时一人变成几人的镜头,不由暗叹身边也有高手。
……
晚会进行到尾声,杨红琳拿着话筒走到台前,道:“每一个人都是从小长到大,每一个人都有做小孩的时候,每一个小孩都有他值得回味的历程,下面就请初一(1)班的马小雨同学上台来给大家演唱一首《亲爱的小孩》,大家欢迎。”
观众鼓掌。
马小雨拿着话筒轻盈地走到舞台中央,向观众低头致意,情真意切的唱道:
亲爱的小孩
小小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
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
从清晨到日暮
……
她那甜美悠远的歌声飘荡在校园里,恰似一阵清新的花香忽如而来,令人陶醉了。马小雨出色的表现,让宁仁德和宁义高兴得眉开眼笑不断拍手;而马虎和马庆却惊喜得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这就是从宗流村走出来的小女孩;班主任老师熊正能一副非常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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