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梦里乡行 > 第十九章 升学喜宴

马虎前脚走,宁仁勤后脚到,他也是来开证明。宁义去贵阳读书,要办理户口迁移证和粮油迁移证,先由村里出证明,再到区派出所和粮管所办理。马开和看着宁义的录取通知书,笑道:“娃娃读十年书,终于修成正果了。”

    “唉,也不知以后会咋样,现在能培养就尽量做了。”宁仁勤谦虚道。

    “别担心,他已经拿到了那把通往官家的钥匙,相信会前途无量。”

    “我也不在乎他能走到哪一步,只要混上一口轻闲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宁义这孩子我还是有些了解,很有志气,以后会闯出一番天地的。”马开和边说话边打证明,三两下便好了,交给宁仁勤。

    宁仁勤接过,道:“我准备在初九那天给娃娃办点喜事,到时请你们几位村领导赏光。”

    “一定来,一定来。”马开和高兴道。

    宁仁勤陪宁义到清江办理入校需要的各项手续,顺便买得一些行李,诸如棉被床单枕头等。在派出所时,宁义遇上了张泽飞,问道:“泽飞,你也来办手续?”

    “嗯,马上要开学了,我来办户口迁移。”

    “你考得哪里的师范?”

    “清平民族师范。”

    “哦,那是我们全州最好的师范学校了,而且又近,回家方便。”

    “管它呢,将就读了。不像你,考得好,肯定得个好学校。”张泽飞有点羡慕。

    “我读的是贵州机电学校,从没了解,不知情况咋样。以后多联系。”宁义道。

    “多联系。”张泽飞道。

    两个同学各办完户口迁移手续便分开了。

    初九这天,也就是阳历八月二十八日,宁仁勤家热闹起来。一大早,本家叔伯兄弟婶婶妯娌齐齐过来帮忙做后勤。女人们洗刷锅盆碗筷,以及豆芽白菜辣椒葱姜蒜;男人们有的拉猪杀猪,有的分发大米到叔伯兄弟家托请蒸煮甑子饭,有的则到宁仁勤屋里协助驱鬼师做下手。

    这一天,宁仁勤一家人额头上都缠着麻丝,意味着祈祷山水神灵保佑的主事人。一切后勤事务已不再由他主张,全部放权给叔伯兄弟来操持,宁仁锦便成了后勤总管。

    然而,杀猪也得驱鬼师发话才能动手。宁仁金、宁仁东、宁仁桥等几个青壮年驱赶一头猪走到宁仁勤屋外头,等候驱鬼师发号施令。这时,驱鬼师正在宁仁勤的堂屋忙碌。驱鬼师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是上次火灾时那位老驱鬼师的徒弟。他让人在屋中央摆上一张方桌,桌面正中搁置一木升,装大半升白米,插入一块二角钱,又在桌下前方烧纸钱点燃一柱香分插在米升内。宁昌全拿来三个土碗摆在米升后面,一字排开。宁昌松从里屋拿出一瓶酒水倒在土碗里。驱鬼师走上前来,面靠桌子朝向大门背对香龛站着,他右手伸向木升内抓起一小撮米朝大门扔去,朗声念道:“善念,我念今逢良道吉日,朗朗青天,泱泱大地,天宽地阔,昼夜通光,天地之间,鸿鹄传书,喜鹊报门,宁义登科,家族望大,喜事临门。善念,我念贺喜,杀猪设宴,恭请山水神灵前来护佑宁义一家平安顺利,福禄无边。善念,我念的山水神灵从古至今从远到近齐聚一堂。善念,我念那远古的守护神灵历经洪荒,划空而来;我念那日出东方的山水神灵,乘船驾舟,划桨摇橹,过长江,过洞庭,逆流而上清水江,披荆斩棘,翻山越岭,来到了当阳,来到了依南山峰,来到了宗流村,来到了宁义家。善念,我念的各路神灵驾临宁义家后看到的虽不是皇宫衙门,威武气派,但却是上梁扶正下梁不歪的干净木屋,别有洞天。善念,我念屋内住人至善至纯,红光满面,人人旺相,鬼见鬼愁,祸见祸逃。善念,我念诸神镇妖,驱除邪恶,匡扶正义,保驾护航,一路辛苦,宁义家薄备酒水以作敬奉。”他端着酒碗徐徐倒往地下,宁昌松和宁昌全也学着样儿跟着徐徐倒酒。鬼师在倒酒中念念有词:“请诸神抬肘来接仰脖来喝,喝得嘛嘛香,香到五脏六腑。善念,我念诸神需要吃香的喝辣的肉食已经准备就绪,稍候端上桌。”他转身对宁昌全道:“喊大家杀猪。”

    宁昌全走到门口向外面喊道:“杀猪啦!”

    宁仁金扑向黑猪,迅捷抓紧猪尾巴拉提起来。宁仁东两手抓住猪耳使劲侧压到地上。众人七手八脚把猪死死按住,那猪张嘴嚎叫不绝。宁仁桥递杀猪尖刀给宁仁东,提着铝盆正待接血。宁仁东左膝压住猪头,左手把住猪下巴,右手接过杀猪刀,向猪脖子瞄了一下,一刀捅进去,立即抽出,血花四溅。众人连连道:“财喜!好兆头!”

    过了一阵,那猪已被打理好。宁仁金提着猪头供放在鬼师的方桌上,宁昌全割了一小点猪肝和粉肠,找一口小锅放在地灶三角铁圈上煮了起来。鬼师走到桌边抓米扔出门外,念道:“善念,我念诸神快快来看,宁义家供奉的血肉汗食已经就位,酒肉飘香,其心也诚,其意也敬。善念,我念诸神伸手抓一坨肉,张口喝一碗酒,宁义家人从此以后走到高坡靠山神护佑,走到河沟靠水神护佑,走在白天靠太阳神护佑,走在晚上靠月亮神护佑。护佑他不受疾病缠身,不受荆棘绊脚,不受木刺扎身,不受草叶割肉,不受山石砸伤,不受洪水淹没,不受小人暗算,不受恶人欺负,不受战乱祸害。”鬼师顿了一下,宁昌全从里屋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肝粉肠放到供桌上。驱鬼师撕肉滴酒在桌面上,口中不停念道:“快快抬肘来要伸手来接,吃这些美味佳肴,喝这些甜酒香汤,要吃饱喝足,吃得嘛嘛香,喝得呼呼欢,香到五脏六腑,欢到天上人间。善念,我念诸神不辞劳苦千里而来,为的是体恤人间疾苦,为的是弘扬天罡正气,为的是分清善恶是非,为的是镇定天地乾坤。善念,我念宁义家得到诸神保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兽归猛林鱼入深水,白发换青丝,落牙生皓齿,脱胎换骨返老还童。善念,我念宁义家得到诸神护佑,居家理财顺风顺水,六畜兴旺五谷丰登,谷穗长如牛尾谷粒大如珍珠,日进斗金,得金似脚背得银如手掌,大的装柜小的装箱。善念,我念宁义家得到诸神护佑,人丁兴旺,男人长得英俊威武,女人长得和善柔美,在家团结乡里,出门左右逢源,个个出息人人德高。善念,我念宁义得到神灵护佑,从此飞黄腾达一日万里,他日成大树给寨邻遮阴,做能人为乡里谋利,一生平安,万事如意。善念,我念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过年了年过节完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请诸神来我要送诸神走,拍拍肚要吃饱,抹抹嘴要走好。你从西来就往昆明去,你从东来就往上海去,你从南来就往广州去,你从北来就往北京去。你往上走就是贵阳,你往下走就是洞庭。善念,请诸神走时把宁义家的灾难祸害疾病哀痛驱走,把天地灵气世间美好留下,永远保佑宁义家健康长寿荣华富贵。善念,吹芦笙送竹音,敲锣送锣声,打鼓送鼓声,做鬼驱鬼,请神送神,我要送诸神上山下河,你随着太阳出现你跟着月亮隐退,走吧,走吧。”他又抓一小撮米扔向门外,顿了一下,道:“结束了,把这些收拾一下。”

    宁昌全挪开桌上的东西,从木升里拿出一块二角钱塞给驱鬼师。驱鬼师双手推让道:“算了,算了。”

    “不算,这是你该得的。”宁昌全硬塞过去。

    “接住,莫推辞。”宁昌松在一边说道。

    “好,好!”驱鬼师接下了。他顺便从裤袋拿出两块钱来,加上这一块二,一并递给宁仁勤,道:“娃娃考取工作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但愿他以后的路越走越好。”

    宁仁勤双手推开道:“我们怎能要您的钱?”

    “拿去,这是给娃娃延命续运,请收下。”驱鬼师坚决道。

    “仁勤,既然是天师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宁昌松道。

    “那谢谢天师了。”宁仁勤道。

    “不要谢,我们都在为娃娃高兴呢。”驱鬼师道。

    宁义在一边看着这祈祷仪式,感到这风俗活动难免有些封建迷信,但听着驱鬼师抑扬顿挫地唱着鬼经,倒觉得十分悦耳。

    宁义找得一张抹布把方桌抹干净,从香龛上拿下一卷红纸、毛笔和墨汁搁在桌上,向里屋喊道:“武爷,已经准备好了,您来看怎么写?”

    “哦。”宁昌武从里屋走出来。他年近花甲,早在几年前就退职回家了,由于年少时读过书,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逢年过节或者谁家遇到红白喜事,需要写对联,都会请他舞文弄墨。只见他折纸剪纸铺纸醮墨,凝目沉思一阵,挥笔写出第一副对联。上联是:百岁寒舍藏金凤,下联:十年学涯出才子,横批:金榜题名。众人都说好,但都不是文化人,也不知好在哪里,只是觉得字体好看,再则这几声附和也是在迎合书写者的意而已。宁昌武微笑着,对宁忠道,忠儿,拿去贴在香龛两边和上面。他又写下第二副对联,上联:办喜事主人心中喜,下联:庆欢乐宾朋屋前欢,横批:前程似锦。又喊宁义粘贴大门口上。宁义一边捡拾一边道:“爷爷,这字写得好!”

    宁昌武笑道:“爷爷的字还算将就吧,不过即兴而作,考虑不周,意境不一定完美,也就凑合了。”说完又勾腰写起来。

    “你武爷以前也是个秀才,你要多跟他学一下,以后才会写这些。”宁昌松对宁义道。

    宁义呃呃应道,赶忙提着米汤水到门外,用高梁刷子醮着擦在门边上,准备粘贴对联。今天,他穿着一身新衣服,上身是白色的确良衬衫,下身是蓝色涤卡长裤,脚上还是一双回力运动鞋。他身材颀长挺拔,衣服扎进裤腰带里,精神焕发。

    这时,马虎、宁仁风、马庆、宁仁德和马小雨相约一起走了过来。办酒正餐一般要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开席,宁义喊他们提前过来吃午饭,也就是吃猪庖汤。这一顿饭,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吃上。他们来到屋外,展开一大卷炮竹燃放起来。噼哩叭啦过后,宁仁锦从伙房走出来笑骂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菜都还没熟放什么鞭炮嘛?”

    “要不要我们来帮忙?”马虎问道。他穿着一身绿色军装,倒是有些威武。

    “不要啦,你们安心等候吧。”宁仁锦道。

    马庆穿着一身休闲时装,款式新颖,类似城里人了。宁仁风和宁仁德还是衣着朴素,白色衬衫蓝色涤卡裤和运动鞋,与宁义的着装如出一辙。

    马小雨穿着一袭素白套裙,一双棕蓝色平底厚跟凉鞋。她身材苗条,皮肤白晰,披着齐肩黑发,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充满着笑意。

    他们走上前来帮着宁义粘贴对联。红色的对联贴上香龛、大门口、以及屋外正面的立柱上和窗户边上,营造的气氛喜气洋洋。宁义看着身边的发小和恋人,莫名的幸福感涌上心头。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事,他已占着其中之一了。

    吴国才带着老伴先行赶来吃猪庖汤,吴元锐和宁阿桃夫妇下午才带一些本家近亲出发。宁昌松热情接待,趁着午饭尚未开席之际,两位老人抬着板凳走到屋外樱桃树下空地乘凉。宁昌松掏出烟袋解开,摸一片老烟叶递给吴国才,两人扎烟进烟斗,吸烟闲聊起来。

    “义儿还算争气,不枉费我们当初的一片苦心。”吴国才道。

    “是啊,我也想不到他会考得全县第一。”宁昌松应道。

    “想不到啊,他终于抓住铁饭碗了。”

    “抓住铁饭碗了。”

    “可美中不足的是这两间房子太破旧了,不知何时才能建成新屋?”吴国才感叹道。

    “唉,这两年娃娃读书,我看仁勤也是力不从心了。”

    “说句不该的,我们都是穷亲戚,大家自顾不暇,谁也帮不上谁。”

    “说的是,就看娃娃参加工作后,领上了国家工资,能不能改善家里一下了。”宁昌松道。

    “也只有指望宁义了。”吴国才道。

    “开饭了!开饭了!”宁仁锦在大门口喊道。

    “走,进屋吃饭。”宁昌松站起来,拎着凳子。

    “走嘛。”吴国才也站了起来。

    两间屋子各摆上木板长桌,是大人用餐,男人在一间屋,女人在另一间屋;大门口摆着一张方桌安排给小孩。长桌上各摆上三个洗脸盆般大的铝盆,方桌摆上一个盆。铝盆盛上猪血肉片汤,每个盆边放上三土碗红干椒炒肥肉,三碗红干椒炒瘦肉,两碗红干椒爆炒肥肠,两碗炖后炒粉肠,一碗炒猪肝,一钵粉肠汤稀饭。

    男人们每人倒上一碗苞谷酒;女人们除了极少数喝酒外,大部分人和小孩只是吃饭。大家落座后,举碗相邀,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马小雨坐在宁琴身边,首次身处众多外姓长辈的面前吃饭,竟然心生怯意,举止拘谨,不敢随意夹菜。宁琴看出来了,夹一筷猪肝递到她的碗,道:“小雨姐,随意一点,夹菜吃呀。”

    “嗯,我会的。”马小雨轻声应道。

    “姑娘,多吃点,以后给姑太我当侄孙媳妇好不好?”马阿娜在一边开玩笑道。

    “就是嘛,这么漂亮的女娃儿,如果嫁到我们宁家,那就太好了。”刘阿叶附和道。

    马小雨难堪地低下了头,愈发不敢夹菜了。

    “小雨,你吃你的,别听这两个老太婆胡言乱语,不要腼腆。”吴阿仰一本正经道。

    吃到半途,宁仁锦突然提高嗓音道:“做后勤的都给我听好,大家要酒量控制,每人只能喝这一碗,其他人可以尽情地喝。”

    “反正都分工好了,各负其责,多喝一口又有什么关系?”宁仁东笑道。

    “做后勤的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最好少喝。要想喝过瘾,等到下午活路干完了再喝。”宁仁锦道。

    “对,仁锦说得对,你们年轻人多辛苦一点,我们老者就不管了。”宁昌全道。

    “老全爷,你还有任务呢。”宁仁锦道。

    “哦?”宁昌全看了宁仁锦一下。

    “一会儿本家邻居要提米来祝贺,你负责登记。”

    “好吧,其他的你怎么安排?”

    宁仁锦道:“煮饭方面,根据仁勤大伯的亲戚朋友来计算,只煮八个甑子饭就够了,但就怕本寨侧边来的人多,我们又多抛了三甑子。谁发米煮饭,谁就负责找人扛饭过来。汤菜煮三大铁锅,分别安排在仁桥、仁东和我家,由仁桥负责找人煮菜。炒菜嘛,就集中在仁勤大伯这里,由仁东负责找人切肉炒菜。午后客人过来,仁金负责找人接待,帮忙客人卸东西。大家把这些活路做完后,待客人到齐就集中在一起摆席传菜。基本上就是这么个安排,你们看还有哪些想不到的就提出来。”

    宁昌全道:“这个可以,万一有什么变动,大家再商量安排。”

    “仁风,我们也少喝一点,一会儿帮他们做点后勤。”马虎对宁仁风道。

    “要得。”宁仁风道。

    “你们喝嘛,有他们在做了,你们一会儿就帮我接待同学。”宁义道。

    “接待同学嘛,有仁德、小雨和你就够了,我们还是做后勤。”马虎道。

    “对,我们做后勤,你的同学我们又不太熟悉,说不上话。”马庆道。

    午饭后,宁昌全喊人从宁仁勤屋后扛着斛斗出来,摆放在大门口外面侧边。这时,张竹芯提着一木升米过来,倒进斛斗里。宁昌全一边登记一边笑道:“芯嫂,你这么积极?”

    “老全爷说笑了,我一会儿还要煮饭,就怕忙不过来。”张竹芯道。一甑子饭就是四升大米,也就是将近十六斤米,一般人没有经验无法煮熟。张竹芯进到宁家已有十年,居家农妇应懂的生活技能早就完全掌握,煮大甑子饭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自从宁仁志在战场上牺牲后,她两口子又和老人合住了。宁仁志的死让她明白了不少道理,尤其是他来信中那些诚恳的话语颇使她感动,从此对待老人孝敬有加。

    宁忠在伙房里递木柴烧大铁锅,宁仁东提着一大盆肥肉放进锅里,宁忠问道:“东叔,火力要不要大一点?”

    宁仁东道:“加大一点!炒菜就靠火候到位,味道才好。”

    宁忠塞一片干木柴进火炕里,焰火旺盛起来。

    宁仁东把肉炒得熬出油来,放下锅铲,抓一把姜片蒜泥丢进锅里,然后提着一盆小节干红辣椒倒进去,拿起锅铲翻了几下。他又放下锅铲,顺手提着一桶泡过滤干的黄豆掺进肉里,不断翻铲搅动。

    “忠儿,听说你也读上尖子班了,努力一点,争取以后也考得个工作,到时叔叔来给你炒菜。”宁仁东对宁忠道。

    宁忠难为情道:“东叔,我不行,我的成绩差我大哥远了。”

    “不能说不行,要有信心,知道吗?”

    “嗯,其实我内心也一直在想,不管以后能不能考得工作,都要闯出去,不想在家呆着。”

    宁仁勤在堂屋对宁仁锦道:“烟在香龛上面,你拿给他们后勤的吃。”

    “哦,知道了。”宁仁锦从香龛上拿下一条烟,撕开掏出两包放在众人切肉砧板边上。

    下午两点钟左右,亲戚朋友陆续过来了。最先来到的是张子成家,来了男女老少十个人,抬着一担谷子,挑着一罐酒坛子。

    宁昌全对屋内的宁仁锦道:“客人来了,快点摆桌办拦门酒!”

    宁仁锦搬动方桌摆在大门口右后边,打得一壶酒放上,又找两个土碗来,提着酒壶斟酒到土碗里,又从锅里舀上两碗肉放在桌上。宁仁勤从碗柜上掏出一双竹筷搁在装肉的碗边沿上。

    张子成右手夹着一大卷炮竹走到大门外边,展开燃放起来。炮鸣烟散过后,他带头走到门口,对门内的宁仁勤道:“大姨爹,义儿考得工作,我们来讨口酒喝啦。”

    “麻烦你们了,二姨爹。”宁仁勤道。

    “要喝酒就先过拦门酒!”宁仁锦道。

    张子成主动过去,看着宁仁锦递上的大半碗酒,道:“搞少点,搞少点。”

    “酒满敬人,接起,接起。”宁仁锦硬塞过来。

    张子成接过酒碗,抿了一口,递回去。宁仁锦一看还剩有酒,道:“还有酒,把它干了!”

    张子成推搪一下,还是喝干,又递回去。宁仁锦放下空碗,又端另一碗酒上来,不让张子成进门。张子成笑道:“我已经喝了,让我进去吧。”

    宁仁锦也笑道:“两只脚走路,再喝一碗!”

    张子成道:“喝不下去了。”

    宁仁锦笑道:“先吃一筷肉解口再喝。”用筷子夹着一块猪肉塞进张子成嘴里,又端上酒碗。

    张子成吃上了肉,不得不接过酒碗,艰难地喝了下去,脸上顿时变红,道:“醉了。”走进门。

    “不醉,不醉。”宁仁锦应道。

    后面是抬谷子的年轻人,他跟宁仁锦推挡一阵,喝了两大半碗酒,吃了一块肉,抬谷子进门。屋里的宁仁金赶紧伸手接过谷担移到自已肩上,抬着走进里屋爬上楼梯到谷仓抽倒。

    宁义的二姨妈吴阿凤和表弟张玉衡跟着走进屋内。吴阿凤年近四十,当初姣好的面容不知哪儿去了,终年风吹日晒,脸上皮肤略显灰黑粗糙。张玉衡刚刚小学毕业,即将到清江中学初一尖子班就读,他的个头长得和妈妈一样高了。吴阿凤对吴阿仰道:“姐,义儿考得工作,你也苦出头了。”

    “还要苦哩。”吴阿仰笑道。

    “再苦心里也是甜的。”吴阿凤道。

    “那是。”吴阿仰道。

    此时,外面鞭炮轰鸣不绝,各路宾客都来到,纷纷走进来向宁仁勤祝贺,宁仁锦一下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有些客人就躲过拦门酒了。马开廷带着民办小学的老师走进屋内,高兴地对宁仁勤道:“仁勤,宁义果然不负众望,我为你感到高兴啊!”

    “谢谢马老师,有你们才有他的今天。马上开席了,你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马开廷三人退了出来,找了一个树脚休息。

    吴元锐和宁阿桃带着十多人过来。宁仁锦要吴元锐必须喝完两碗酒,吴元锐执意推脱。宁仁锦就说娘亲舅大,一定要敬你。吴元锐却看了宁仁金一眼,不再说话,一饮而尽。宁阿桃走进来后,递一张毛毯给吴阿仰,道:“嫂,义儿有出息了,我们都很高兴,我也没有什么送给他,就买得这张毯子,希望他能用上。”

    “谢谢了,桃,谢谢了。”吴阿仰高兴道。

    马开和、马开宗和马开坡等几个村干喝了拦门酒走了进来,马开坡道:“仁勤,你能养出这么好的儿子,不但为你争气,还为我们宗流村争光,可喜可贺!”

    “宁义这是碰运气,你们几位领导能来,我高兴啦。”宁仁勤道。

    “宁义考得全县第一,这不是运气,这是娃儿努力的结果。”马开宗笑道。

    马开和道:“仁勤,村里为了鼓励年轻人继续努力,我们经过商量,决定送给宁义五十块钱上学,请你收下。”说完掏出五张拾元递给宁仁勤。

    宁仁勤接过,连说谢谢。

    宁义、马小雨和宁仁德站在屋外头。这时,宁义在当阳关系较为密切的同学陆续来到。杨耀、李雪昭、张学清和潘朝阳等人上前来向宁义祝贺。

    “宁义,恭喜,恭喜。”杨耀夸张地抱拳笑道。

    “谢谢。”宁义真诚道。

    “大家先休息一下,我们今天要为宁义不醉不休!”宁仁德道。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潘朝阳问宁仁德道:“你能喝多少?”

    “三碗起底。”宁仁徳豪爽道。

    “你吹牛!”张学清不相信。他和潘朝阳都读于清平三中。

    大家又笑了起来。

    马小雨拉着李雪昭的手,悄悄问道:“我好久不见吴樱花了,你和她有联系吗?”

    “没有。不过前几天在当阳街上碰到她姐姐,说在东莞一个电子厂上班。”李雪昭道。

    “哦,我经常想她。”

    “我也是。”

    当阳小学的赵子明和张立涛带着几个老师过来了。

    “张老师、赵校长,你们先去喝点拦门酒。”宁义打招呼道。

    “哦,不急,宁义,你爸爸在哪里?你带我们去见他。”赵子明道。

    “好嘛。”宁义带着赵子明和张立涛走到大门口,宁仁锦要他们喝拦门酒,不准进门。赵子明接过酒碗象征性抿了一下,退回去。宁仁锦不肯接住,要求喝干。赵子明苦笑道:“你现在让我醉了,还让不让我在吃饭时好好地喝?”

    “不会醉!你们把娃儿教出息了,这拦门酒一定得敬。”宁仁锦道。

    赵子明和张立涛喝过拦门酒,走进来向宁仁勤祝贺。赵子明道:“宁义爸爸,宁义考取中专,我们非常高兴,也过来凑热闹了。”

    “赵校长、张老师,你们辛苦了,先坐一下,马上开饭了。”宁仁勤道。

    张立涛从裤袋掏出五十元递给宁仁勤,道:“这是学校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谢谢,太谢谢了!”宁仁勤接过。

    赵子明、张立涛刚走出去,清江中学代表走了进来。熊正能、杨红琳和杨军在宁义的带路下来到了宁仁勤的面前,宁义对宁仁勤道:“爸爸,这是清江中学的熊老师和两位杨老师。”

    “好,好,谢谢各位老师的光临。”宁仁勤高兴道。

    杨红琳从提包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宁仁勤,道:“我们代表学校来祝贺宁义中榜。”杨红琳刚结婚不久,她爱人在县委宣传部工作。她准备调走,学校任命她为团校委支部书记,就留下来了。

    “谢谢学校的关心!”宁仁勤道。

    后来,吴元伟夫妇也来到。吴元伟不喝拦门酒,站在路边和马开坡等人交谈。宁义不敢惊动他,故没有邀请。然而他却消息灵通,带着爱人前来贺喜。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马开生和马开峰特意从城里赶回来吃宁义的升学酒。马开生不久前花了一万块钱买得一台二手奥拓车,成为宗流村第一个有车人。他衣着讲究,白背心白裤子白皮鞋,外穿一件浅花色衬衫,颈上戴着一条银项链,还时不时戴上一副墨镜,头发梳得精亮,十分洋气。此刻,谁还能想象出当初在田里握犁赶牛浑身烂泥的年轻后生是什么样子呢?

    村里不管是马家还是宁家,大都前来祝贺。特别是与宁义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几乎到齐。这一阵势有些超出宁仁锦的预料,连马开宗在一边看着都心急,他不由跑去问宁仁锦管的后勤是如何安排。两人一合计,就觉得还差三甑子饭和四十斤肉,于是即刻着手安排。马开宗就说,推迟一个小时开席,到时再多安排一些年轻人来帮忙传菜,应该来得及,而且让客人先吃,做后勤的待在后面,那就不会出错了。

    开饭时已经接近五点。由于临时人多,桌凳安排不过来,老人、妇女和小孩,以及老师和宁义的同学优先进屋围桌而坐,宁仁勤和宁昌全两家五间木房拉着长桌,座无虚席。大多青壮年男人就在外面空地上勾腰蹲地围着,中间放一个汤菜盆,菜碗酒碗铺满一地。后勤组开始添菜。第一道菜是白菜豆芽汤;第二道菜是黄豆炒肥肉,每桌三碗;第三道菜是木耳炒瘦肉,每桌三碗;第四道菜是干椒炒豆腐皮,每桌三碗;第五道菜是芹菜炒牛肉,每桌两碗;第六道菜是糟辣拌白萝卜丝,每桌两碗。菜上齐了。在当阳这里,这个年头的办席,像宁仁勤家这样做的,不算好也不算差,属于中等水平。

    吴元伟和宗流村几个村干外加马开生、马开峰蹲在屋外空地上,大家都劝他到屋里坐,他笑道,都一样,都一样,不肯进屋。马开和就从宁仁勤家屋后扛得两块木板过来,用石头垫着坐。

    “支书,你们村的人还是齐心,我看来了不少。”吴元伟道。

    “还算可以吧,反正谁家遇上红白喜事,就算主人家不喊,大家都会主动过去。”马开坡道。

    “这与当年集体生产互助有关系,大家来往习惯了。”马开和道。

    “吴区长,你们当领导的,喝这苞谷酒习不习惯?”马开生问道。

    吴元伟笑道:“看你说的,我经常喝米酒,与苞谷酒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老百姓烤出来的,倒是你这当大老板的,可能经常喝上高档酒。”

    马开生自嘲道:“我什么大老板?不过是一个工人头头而已,每天起得比别人早,收工比别人晚。”说着从裤兜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散给每人一支。

    “还说不是大老板,抽烟都是十块钱一包的红塔山了。”马开宗笑道。

    “什么?十块钱一包,那这支烟就是五角钱了?哎呀,这差不多当我平时抽的一包烟了。”二队队长马孝古惊讶道。

    马开生不屑道:“大惊小怪什么?我这只是应酬烟,平时抽的也是三块五一包的遵义烟,你说是不是开峰?”

    “没错。”马开峰道。

    “遵义烟也是贵了。”马开坡道。

    “贵什么?现在的遵义烟和以前的朝阳桥烟一个样,换了个包装价格涨了十倍,都是换汤不换药!”马开生道。

    吴元伟笑着,不参与议论。

    “来,大家一起喝酒。”马开和举碗邀请道。

    “喝酒。”众人相应。

    在宁仁勤家屋里长桌的一头,窗户透着光线照进来,几个老头喝酒和说话都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马孝福道:“如今条件好了,大家办酒席一家比一家做得好。”

    “仁勤父子也不是很方便,只有尽力做了。”宁昌松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办酒吃肉可以敞开肚皮了,换是以前办酒吃肉都不够塞牙缝。”吴国才道。

    “这一两年幸好有邓老搞的这个打工政策,大家都可以出门挣钱,就算挣不了几个钱也还可以打脱一张吃饭的嘴巴,我们老百姓的日子才会慢慢好起来。要不然按照现在人口这样多,不要说吃肉,就是吃饭都无法解决,甚至连吃稻草都会相抢!”宁昌全道。

    “国家的这个政策好,大家都找到吃了,我们农村这两年的盗抢现象少多了。”宁昌松感慨道。

    宁昌全笑道:“现在的强盗都往有钱的地方跑了。”

    几个老头互邀喝了一口酒后,马孝福道:“可笑的是去年马营长说邓老跑到美国去了,结果人家不但不跑,还搞了个打工政策。”

    马开邦道:“你听马营长说的?他最爱说那些风言风语。”

    “小声点,马营长今天也来了,好像在那边。”宁昌全低声笑道。

    “来了又咋样?听到又咋样?”马开邦提高声音道,底气十足。

    大家喝得两口酒时,宁仁勤和宁仁锦走出屋外,往男人堆走过来。宁仁勤提着一只空木升,宁仁锦抱着两条烟。按照当地风俗,他们收礼来了。收钱只收男人的,女人已经提米来了。他俩走到张子成围的那一桌人面前,宁仁锦掏出一包烟放在菜碗旁边地上,道:“宁义去上学还要买笔买纸,请大家一个帮衬一点。”

    宁仁勤把木升放在人圈里面地上,跟着道:“我们父子手肘长袖子短,做不到位了,对不起各位了,不管有吃无吃,就算喝汤,也请大家吃饱。”

    张子成掏出两张拾元钱放进木升内,道:“大姨爹,我也不方便,只是送一支铅笔给宁义了。”

    “谢谢了,二姨爹,谢谢了。”宁仁勤应道。

    侧边人纷纷掏出钱放进木升内,几乎是每人两块钱,这个说一个作业本了,那个说一块橡皮擦了。

    宁仁勤两个转了一圈,宁仁锦手上的烟散发一空,宁仁勤手上的木升却装满纸币。他俩走到一个清静的角落,赶忙数钱。过了一会儿,宁仁锦又走向人群,不断喊道:“今天为宁义办席,感谢各路亲友的到来,感谢大家支持,我们总共收到六担谷子,八十六升大米,六百九十三块钱。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好!好!”众人应道。

    此刻,宁义在宁昌全家屋内挨着向老师敬酒。他先敬民办小学老师,再敬当阳小学老师,最后敬到了清江中学老师。宁义端碗道:“各位老师,我酒量有限,就敬大家一起,请体谅。”

    “好,好。”熊正能和杨军笑道。

    大家抿了一口酒,杨红琳笑道:“宁义,还记得当初老师在课堂上没收你的小说吗?”

    “记得。”宁义难为情道。

    “我就担心你把自己耽误了,不过还好,今天能喝上你的升学酒,我很高兴。”杨红琳道。

    “谢谢杨老师关心,我已经把自己耽误一年了。”宁义道。

    “宁义是个实诚的孩子。”熊正能道。

    “他和宁仁德还是勇敢的孩子。”杨军笑道。

    “从我手底下出来的学生不错吧?”熊正能看着杨军,有些得意。

    “看你说的,你手底下全是尖子生嘛。”杨军点水道。

    几人哈哈笑了起来。

    就餐接近尾声,宁仁德和杨耀划起拳来,众同学在一边笑着看。他俩各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对着异口同声道:“弟兄好,好得多,实在好!”

    “五魁手!”宁仁德张开手掌。

    “八发财!”杨耀伸出四个指头。

    不对,重来。

    “二喜红!”宁仁德伸出大拇指。

    “久长久有!”杨耀张开手掌。

    又不对,重来。

    “六六大顺!”宁仁德伸出三个指头。

    “十全十美!”杨耀又张开手掌。

    还是不对。张学清着急起来,两只手拿起两个酒碗分别递给宁仁德和杨耀,道:“喂马!喂马!”

    宁仁德和杨耀各自推挡,情急道:“哪有这个规矩,才划两拳嘛!”

    马小雨和李雪昭不喝酒,在一边抿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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